第105章 一根筋的夏荷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極品豆芽字數:5412更新時間:24/06/26 23:59:39
    姜守中覺得這老太太指不定是糊塗了,有點老年癡呆,或許恍惚間把他們錯認成了別人。

    不過眼下也只能順着老太太的意了。

    姜守中拿着鞋子走到夏荷面前,見少女用極冷的威脅目光盯着他,翻了個白眼,心想又不是誠心要佔你便宜,早提醒過你別跟着,非要當那跟屁蟲。

    姜守中半蹲下身子,伸手要去抓夏荷的小腿。

    少女下意識縮了回去。

    “丫頭,沒什麼可害羞的。”染老太太重新拿起一隻未完成的鞋底,笑眯眯的說道,“想當初我年輕那會兒,我家那口子喜歡自己做鞋,每次做好鞋子,都要親自給我試試。”

    夏荷僵木着身子,擠出難看笑容。

    她想要反駁自己與姜守中的關係和你們兩口子不一樣,但動了動嘴脣還是沒敢。

    這一恍神,纖細的小腿被男人輕輕握住。

    因爲平日裏都是身穿勁裝的緣故,腳上也習慣性的穿着鑲金花邊的黑色軟綢布靴,襯得雙腿渾圓,比例甚是勻稱。

    夏荷嬌軀一顫,眼睜睜看着對方脫下緞靴,露出被雪色羅襪包裹着的小腳。

    差堪盈握的小腳修長纖美,宛若新筍尖兒似頗爲惹人遐想。

    姜守中倒是神情自若,拿起綴有蝶案的繡鞋輕輕套在少女的腳上,對比後覺得合適,對染老夫人說道:“老夫人,挺合腳的。”

    “好,合腳就好。”

    染老太太又挑了幾對繡有鴛鴦的鞋墊,遞給夏荷,“奶奶也沒什麼禮物給伱,這幾對鞋墊也送給你,別嫌棄。”

    套回緞靴的夏荷急忙恭敬接過,“謝謝老夫人禮物。”

    “丫頭,你先去屋裏休息吧,我已經給你們安排好了住處,今晚你們就在染府住下,咱們一起吃頓飯,就當是陪我這個老婆子解解悶,我這會兒跟你男人說說話。”

    染老太太笑道。

    要住一晚?

    姜守中蠶眉蹙了蹙,猶豫了一下,並未拒絕。

    夏荷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敢出聲,抱着繡鞋和鞋墊離開了屋子。

    姜守中這時候已經有些確定老太太是有點迷糊了,不由提醒了一聲,“老夫人,剛纔那姑娘不是我媳婦,也不是您孫女兒,她叫夏荷。”

    染老夫人拿着針尖穿過厚厚的鞋底和布料,笑着說道:“江漪這丫頭的性情還是跟小姑娘似的,以前是和她姐姐鬧彆扭,現在又和外甥女鬧彆扭,就是委屈了這四個小丫頭。”

    姜守中頓時愣住。

    江漪,江綰……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腦門,露出苦笑。

    真是蠢啊,現在才反應過來。

    這下他才明白爲什麼那女人聽到染輕塵後反應會那般古怪,還讓夏荷貼身跟着——姜守中開始懊惱當時不應該自作聰明,告訴對方劍譜在染輕塵手裏。誰能想到,對方竟是染輕塵的小姨。

    不過讓他更驚訝的是,老太太看着很清醒,一點也不迷糊。

    “說起來,也是我們染家愧對於她,沒能照顧好她姐姐,那丫頭對我們染家有怨念也是應該的。”

    染老夫人嘆了口氣,“她呀,就是那性子,像是一隻小刺蝟,希望別人對她好,可又蜷着身子不讓人接近,對誰都想扎一下。把人扎疼了,她又開始後悔,又開始作賤自己。”

    姜守中默默聽着,在心裏盤算着接下來他與銀月樓的關係該如何相處。

    如今大家身份都已經挑明,再想斷開牽扯是不可能了。

    既然沒法撇清,不妨換個思維,看能不能從中獲益什麼好處,將利益最大化。

    染老夫人望向姜守中,“你和輕塵怎麼樣了?”

    姜守中回過神,撓了撓頭赧然道:“就是各過各的,輕塵有自己的追求,我完全是支持她的,所以……就順其自然吧。”

    “你這性子跟我家那老三很像。”

    老太太笑容溫和,望着晃晃幽幽的燭光說道,“當時他和輕塵孃親也是這般相敬如賓,幾乎是各過各的。我就訓斥了他一頓,他說:讓妻子當籠中的金絲雀瞧着固然好看,可若是能欣賞到鳳舞九天,也是極賞心悅目的。”

    姜守中莫名猜想,老太太是否在暗示他什麼?

    不要將染輕塵死綁在自己身邊?

    但緊接着染老夫人搖頭,“可我還是不喜歡他們那樣,我一個婦道人家,就覺得夫妻間應當恩恩愛愛,癡纏如鴛鴦。只是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一個老婆子也不好摻和什麼。何況自古以來,很多家長裏短的矛盾,都是婆媳鬧的,讓做丈夫的擠在中間裏外不是人。”

    姜守中莞爾,“您是一個好婆婆。”

    染老夫人笑着擺了擺手,“不好,一點都不好。很多事情,都是人死了以後才明悟的。可惜,悟的有些遲了。就像我那家那口子,剛開始我是各種嫌棄啊,我說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就喜歡納鞋,喜歡下廚,做些婦人的事呢。我好歹也是一國之郡主,丟不起這個人。所以呢,我就嫌棄了他一輩子。

    可是他這一走呢,我發現穿着別人做的鞋,怎麼也不舒服。吃着別人做的飯,怎麼也不香……這個時候我才明白,我嫁給了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可是我再想對他說一句感謝的話,沒機會了。”

    老太太放下鞋底,輕輕活動了幾下有些痠麻的手臂。

    錦袖見狀,忙上前給老太太按摩。

    姜守中輕聲說道:“其實您丈夫也很幸福,至少您願意穿他做的鞋子,願意吃他做的飯菜……您若是真嫌棄,也就不只是嘴上說說罷了。”

    染老夫人眉目綻放出溫柔的笑意,連着眼角的皺紋也舒展了許多。

    她又重新拿起納到一半的鞋底,感慨道,“年輕有年輕的好,因爲有些事情看不明白,就不會想太多,沒有那麼多煩惱。年輕也有年輕的不好,有事情看不明白,等明白的時候就又變成了遺憾,烙在心裏一輩子。”

    姜守中這時候又有些懷疑,老太太是不是在暗示他些什麼。

    老太太伸手調了調燈芯,柔聲說道:“輕塵那丫頭啊,性子沒有隨她孃親,也沒有隨她父親,倒有幾分像她的小姨。看着很恬淡,可爭強心很強,總要與別人比個高低,有些執拗。

    從小也養成了護己的性子,是自己的,哪怕不喜歡也要護住。不是自己的,碰都不會碰一下。

    記得九歲那年,那丫頭生了一場大病,她大伯從海外商人那裏買了一隻瞧着極可愛的小貓送給她,陪她解悶,可丫頭並不喜歡。後來有一天,厲家的二少爺帶着他的小外甥女南霜來家裏做客。

    小南霜瞧見了那只小貓,一下就喜歡上了。於是輕塵他大伯就把那只小貓,送給了小南霜。

    不曾想這事被輕塵知道了,這丫頭哭着鬧着要把小貓拿回來。最後她大伯沒辦法,只能厚着臉皮把那只小貓又要了回來。”

    聽到這裏,姜守中不由露出了笑意。

    原來自家這位妻子很小就與頭兒是冤家,難怪兩人每次見面都充滿了火藥味。

    “後來呢。”

    姜守中好奇追問。

    老太太眯眼笑道:“抱回了那只小貓,輕塵就開始照顧它,歡喜它,整日抱在懷裏。她覺得,這只小貓肯定會比小南霜更粘她,更喜歡她。

    可是啊,那只小貓卻更喜歡小南霜。哪怕輕塵再怎麼照顧,也是沒精神,身子也是一天天變瘦了……瞅着再這麼下去,恐怕捱不過多久。

    就在我們提前挖好了坑,準備等它死了就埋了的時候。某一天,輕塵卻抱着小貓親自去了厲家,把那只小貓還給了小南霜。那只小貓也有了精神,活奔亂跳起來……”

    姜守中愣住,一時間心情難言。

    染老夫人似乎是有些累了,把鞋底放在一旁,將一旁的毯子蓋在自己身上,眼神裏帶着幾分恍惚,“那天回來,輕塵哭的很傷心,一個人躲在她孃親的屋子裏哭,從早上哭到了晚上。那時候她才明白,她真的很喜歡那只小貓,真心喜歡。

    而那時候我也才明白,其實骨子裏,輕塵與她孃親還是很像的。因爲,她們都能學會放下……當放下了,就不會再撿起來了……”

    老太太聲音越來越輕,睡意捲來的她微闔上眼睛,緩緩睡了過去。

    姜守中不敢打擾,輕聲輕腳的退出小屋。

    在男人離開小屋後,老婦人輕聲呢喃着,彷彿是夢話,彷彿在跟誰說着悄悄話,

    “綰兒啊,世人都覺得你輸了,起初我也是這麼認爲的。可後來我才慢慢明白,老三說的沒錯,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贏了啊。”

    “輕塵,你是否也會和你孃親一樣,終有一天,學會放下呢。”

    ——

    染輕塵回來已是酉時末,天色暗沉,血紅的夕陽,在散亂無章的雲朵霞片中徐徐下沉,將天空的最後一抹亮色收起。

    得知奶奶要讓姜守中住一晚,女人有些意外。去房間換了身衣服,染輕塵前往老太太的屋子,發現對方正在休息,便沒再打擾。

    染輕塵也沒有去姜守中所在的屋子,哪怕錦袖告訴她自家男人身邊有一個叫夏荷的姑娘。

    到戌時二刻左右,老太太叫錦袖喊幾人用餐。

    堂無華筵,室無高座,僅陳幾碟家常,也沒有叫來染家的其他家眷。除卻老太太與錦袖之外,只有姜守中,夏荷和染輕塵三人。

    五人環坐於在小餐桌上,宛若平民百姓之家,不必遵循豪門繁文縟禮,顯得溫情融融。

    “說起來,這還是輕塵與小姜第一次在一起吃飯吧。”

    染老夫人笑着調侃道,“都成親大半年了,天底下估計也少有你們這樣的夫妻了。”

    染輕塵低頭默默吃着飯菜,靜默如蓮。

    她忽然想起,上次去姜守中家裏,對方是給她做了飯的。雖然味道很一般,但她還是吃了好幾碗……所以這應該是第二次一起用餐。

    姜守中笑道:“沒辦法,公務太忙。”

    他夾了一筷菜在染老太太碗裏,又分別給染輕塵、夏荷和錦袖各夾了一筷。

    三女皆有些發愣。

    染輕塵下意識瞥了眼祖母,見老夫人笑眯眯的望着她,頰上微熱,俏目瞪了男人一眼。見男人完全不搭理她,自顧自的給其他二女夾菜,女人又有些稍惱,裙下的小腿伸出,踢了男人一腳。

    姜守中呲了呲牙,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染輕塵。

    其他二女反應不同。

    錦袖笑靨如花,甜甜道:“謝謝姑爺。”

    夏荷則直截了當,一點面子也不給,將所夾之菜返之其碗,且故意拉開座間,與男人保持間隔。

    姜守中有點無奈。

    你夫人派你來身邊不就是噁心染輕塵的嗎?你這算什麼?一點也不開竅。

    換成是大姐春雨,這會兒估計能張開紅脣讓他喂。

    一頓小宴對於染輕塵和夏荷來說可能有些難熬,可對於姜守中無任何不適,反而很是愜意。期間基本都是他和老太太閒聊,身爲穿越者的他本就段子多,老太太時而被逗的開懷大笑。偶爾性子活潑的錦袖說上兩嘴,總體氣氛還是比較活躍的。

    夏荷是冷性子,期間只埋頭吃飯,吃飽了就如木偶似的呆坐着。

    然後不知怎麼的,想起姜守中爲她穿鞋的那一幕。

    恍惚腳掌似乎殘存着一股熱意。

    少女本能的將腳收起來,又不自覺地挪了挪凳子,與姜守中之間的空當更大。恰好看到這一幕的姜守中脣角抽搐了一下,暗罵一聲有病。

    染輕塵因爲有奶奶在,自然沒法當啞巴,儘量挑揀幾個話題隨意聊着。

    期間只要姜守中一搭話,她就惡狠狠瞪着對方,示意對方閉嘴。無奈,姜守中也不敢插她的嘴了。

    晚餐結束後,老太太便回屋休息了。

    臨走時詢問姜守中能否在除夕夜在家裏過年,姜守中思索猶豫後依然選擇了婉拒,老太太雖然失望,倒也沒有強迫對方。

    回到安排的住處,姜守中望着跟在身後的夏荷,笑道:“不會是打算跟我同牀共枕吧,錦袖不是給你安排了房間嗎?”

    夏荷自顧自的拿出一根繩子,繩子兩端皆有菱形飛鏢,相互插在左右兩根木柱上,然後如蝴蝶一般輕飄飄的躺在繩子上,一副小龍女的睡覺做派。

    姜守中看着驚奇。

    心想這要是正面騎趴在繩子上睡,會不會磨破皮?

    姜守中坐在椅子上,倒了杯涼茶說道:“我現在倒是明白爲什麼你家夫人要這麼做了,確實很無聊,只是爲了噁心自家外甥女就費這麼大勁。不過也幸好派了你在身邊,懂得距離疏遠……”

    姜守中正自顧自的嘮叨着,夏荷忽然轉過頭,纖細的繩子堪堪托住她的側身。

    少女板着漂亮的臉蛋,認真說道:“之前在飯桌上我做錯了,我不該在染輕塵面前那般疏遠你。夫人交待的任務,我完成的很不好。下一次若有機會,我會努力做我不喜歡做的事情。”

    姜守中愣愣無言。

    突然覺得,自己剛纔不該碎碎唸叨廢話的。

    這丫頭腦子確實不正常。

    椅子上幹坐了一會兒,無聊的姜守中脫掉外衫,躺在牀上準備睡覺。

    可能是方纔喝了茶的緣故,並沒有多少睡意,又想起下午染老夫人對他說的那些話——也不曉得爲什麼跟他嘮叨那麼多,但有些話姜守中感觸頗深。

    那就是“放下”。

    人最難的就是學會放下。

    放下也許意味着認命,認輸,或者釋然……

    仇恨也罷,感情也罷,能輕易做到放下的其實都是自己不在乎的。而真正在乎的,卻又很難去放下。

    姜守中想到了妻子紅兒。

    她究竟有沒有放下兩人的感情?

    若是輕易放下了,曾經那些情愛是假的嗎?若是放不下,又怎麼會一聲不吭的離開呢?

    “或許,也是我該放下的時候了。”

    姜守中輕嘆了口氣,雙手枕在腦後,心緒飄渺,回憶着與妻子紅兒的點點滴滴。

    回憶着兩人在河畔嬉戲,回憶着兩人偷偷在葉姐姐的藥室裏搗亂,回憶着兩人坐在屋頂上看着漫天星辰……

    伊人一顰一笑,記憶猶新。

    其身上每一處細微,每一寸肌膚,都深植於記憶之中。

    記得新婚之夜兩人第一次的尷尬,記得逐漸習慣之後對身體的貪婪索取,記得兩人偷偷藏在山上巖洞裏尋樂刺激……少年的他們彷彿有永遠耗盡的精力,總是在喜歡心跳中探尋那一抹新奇。

    回憶如膠捲一幕幕掠過,耳畔彷彿回響起紅兒脣瓣間輕吟着的斷續曲調。

    儘管只是回憶,此時姜守中亦有了身體變化。

    先前刻意壓制的火道體陽氣如點燃的柳絮,迅速且細密的朝外擴散……

    “咚咚!”

    忽然,房門被敲響。

    “姜墨,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是染輕塵的聲音。

    受到驚醒的姜守中還未從回憶裏脫緒,原本睡在繩子上的夏荷身子突然彈起,然後掠向牀榻上的姜守中,重重撲坐在對方身上。

    “嘶——”

    姜守中睜目如鈴,眼珠子幾乎要突出眼眶,臉頰急速充血,紅漲如赭。

    斷。

    斷了?

    先前那些粉色回憶彷彿碎成了血淋淋的玻璃渣子。

    而夏荷也沒料到對方竟然把火銃藏在腰下,同樣疼得小臉發白,眼角迸出些許淚花。

    睡覺還要把火銃帶在身上。

    防誰呢!

    少女氣急,一把抓住火銃,欲要推至一旁。

    這一刻,小姜覺得自己在天堂和地府之間上下亂竄,恨不得死了算了。

    感謝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樣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