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舊時之友，世事無常

    走在易川的街坊上，四周人來人往。

    林山離開青樓向東邊走，剛好路過了擺攤區，看到一排排修士在那裏叫賣，想起了自己曾經擺攤的經歷。

    還因爲撿漏，和“釘頭七箭書”這位仙書大佬結下了不解之緣。

    腳步一轉，走了進去。

    此刻正值清晨，卯時前夕。

    在日升之前，一般修士都會出來溜個兩圈，之後回去趁着朝陽坐在房頂上採集朝氣。

    林山以前修爲低，煉精化氣的時候，也有過這種經歷。

    現在氣與神合之後，就開始着手煉氣化神，再加上在宗門裏有靈地，出門在外有虛星盤，兜裏又有聚靈陣和靈石，沒必要用這種笨辦法去修煉。

    當然採集朝氣、朝露、月華、山精等等，本身也是一種無奈之舉，散修沒有好的修煉之所，只能靠後天勤奮，挑選時間段汲取天地間不要錢的靈氣。

    財侶法地，總歸來說，還是最看重財。

    有錢，什麼樣的地找不到？

    沒錢，那就乖乖慢慢採氣，窮有窮的過法，大部分人都這麼過來的。

    聽着兩旁的吆喝，呆慣了好地方的林山，恍惚間回到小坊市，終於又感受到一絲煙火氣息。

    “血蚊丹，回蟲草，療傷藥膏，進山必備！”

    “金山藥，銀山藥，滋補聖物，氣血壯陽！”

    “紅塔山，綠塔山，野參野味，活血通絡！”

    “汪汪汪，嗷嗷嗷~”

    ......

    各種燕雲山脈之中的山貨，擺在這裏堆成一筐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還有山裏捉來的各種妖獸幼崽，被鎖在籠子裏撲騰叫喚。

    成年妖獸自由久了，野性難馴，唯有幼崽既好抓還好帶，變成了散修交易市場中的香餑餑。

    很多低階修士都會過來挑挑選選，老人帶着兒孫後輩貨比三家，單個散修則是駐足在外眼饞。

    買不起靈獸，只能來看看妖獸野崽，便宜是便宜，但是買了養不養的起，同樣也要看你的財力。

    林山環視一圈，對於這些什麼鼠、狗、山貓、狸豹之類的小東西沒興趣，只是覺得低階散修想要出頭，實在太難了！

    要是沒有金手指，或者強大的機緣，恐怕泯然衆人是底層唯一的結局。

    再往前走，來到人流量大的一塊區域，一幫吆喝當中，好像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你你你，都快入土了，還來搗亂！當年我爺爺在的時候就搶生意，現在我帶着我孫女，你還是沒完沒了！”

    “哈哈哈，老太婆，論起這制符賣符，老夫這裏不光種類比你豐富，質量比你好，價格還比你便宜，你拿什麼和我鬥！”

    “哼！要不是你當年有個築基期的族叔，整天就知道翻人家的垃圾簍拿出來賣，以你的半吊子制符水平，在易川根本混不到今天！”

    “拼叔怎麼了？拼叔也是實力！老夫即便不賣符，也足以安度晚年，要不是前幾次突破築基期失敗，花光了所有積蓄，我...”

    “誒誒誒，二位道友，你們這都鬥了五六十年了，也該消停消停了。咱們都七老八十等死之人，那麼拼幹什麼~”

    ......

    牆角邊上，三個攤位並排而列。

    兩個老頭在那裏吹牛打屁，一個老太婆帶着自家孫女正憤憤地跟他們拌嘴。

    林山一時間覺得熟悉，仔細一瞧這眉眼。

    呦！

    還是當年易川裏，爲數不多的老朋友！

    賣符籙攤主和賣法術攤主，那兩個僞仙二代，林山還曾跟他們一起擺過攤兒呢！

    這倆傢伙，一個族裏有個制符的築基期叔叔，一個族裏有個開店賣法術的築基期舅舅。

    經常白天吊兒郎當，日上三竿才出來擺攤，晚上就去青樓消費，瀟灑肆意好不快活！

    現如今五十多年過去了，都從中年變成了老年，還是沒有突破築基期，一個個行將就木，裹着厚棉衣縮在角落，大早上就出來謀生。

    可見晚年生活並不如意。

    林山碰到了故人，這算是年輕時爲數不多的朋友，投入魔道黑蓮教之前還經常有聯繫，以及書信往來。

    心裏略微觸動，走上前去。

    三老一少看到來人，一個個連忙賣力推銷，笑容滿面。

    “小友可是需要符籙？來看看老身這裏，金木土三系中低階符籙應有盡有！”

    “我這裏也賣符籙，主賣各種偏門符，比如凝神符、燃血符、驅鬼符、勾魂符...連築基期修士親手繪製的都有，只不過是早年遺留數量有限，你看看有沒有中意的！”

    “需要法術嗎？我這裏的法術整條街最全！流沙術、火蛇術、風牆術、紙人術...五行三異都有，沒屬性要求的也有，快來看看！”

    ......

    林山對這些破爛沒興趣，以現在的身價，唯有小神通法術和符篆才能對他有點作用，這些跟小打小鬧一樣，白送他都不要。

    只是看到這裏想起了往事，似笑非笑斜眼撇過來。

    “二位老兄這麼多年過去了，還在這裏擺攤，真是令人唏噓啊！”

    二人一愣，互相對視一眼，張着嘴巴不知所措。

    林山已經變成了少年，過去這麼久，再加上氣質逐漸養成，已經不是當年的謹小慎微，認不出來也情有可原。

    “你是...”

    符籙攤主和法術攤主眯着老花眼，左瞅右瞅不對勁，只是覺得熟悉，卻沒了印象。

    林山只好主動道明身份，坐下來跟兩兄弟聊天。

    經過一番解釋，這二人才恍然大悟。

    想起了當年一起擺攤認識的小散修，和他們吹牛打屁，跟着宗門長輩去南疆鎮壓過黑蓮使者，聽着就緊張刺激。

    現在再遇，既有震驚，也有羨慕，還有的就是敬畏和小心翼翼。

    “原來是林兄...前輩，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如此豐神俊朗，又有定顏青春永駐，真是羨煞旁人。”

    “二位不必拘禮，我們平輩論交即可。”

    林山向他們打聽起這些年的近況，還好回來得早，再晚點這倆人估計都快嗝屁了。

    兩個僞仙二代反正也沒多少生意，剛好碰見個老朋友，就滔滔不絕講述起來。

    自從大宋內亂，燕國把這裏納入版圖後，很多附近燕雲州郡的地頭蛇故土難離，只得投靠了燕國魔道。

    魔道宗門對於外來勢力表面持接納態度，實則背地裏陰招不斷，幾十年下來搜刮敲詐了大量資源，所有宗門世家苦不堪言，卻又不得不忍着。

    這種背景下，兩個僞仙二代生活得也都不如人意。

    年輕時雖然揮霍無度，燈紅酒綠，但仗着還算有點‘商業頭腦’，也積攢了可觀的財富。

    可是修煉到練氣期圓滿，總要想辦法搏一搏築基期！

    於是他們想辦法，花大價錢，到處欠人情，終於搞到了築基丹。

    不過築基丹不是萬能的，你的天賦一般，基礎也一般，身體還虧空，年紀也不小，再加上運氣也不好，那自然而然就突破失敗了。

    倆人不服輸，又開始散盡家財，利用修真世家族裏的關係，過幾年勉強第二次搞到了築基丹。

    可還是失敗了。

    連續失敗兩次，有了一定的道痕積累，下一次一定會更加難上加難。

    他們又努力了幾十年，終於在年老時第三次湊夠了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通過央求直系親屬的族老，再次得到機會。

    結果...

    因爲道痕積累兩次，加上年紀實在太大，還是不出意外的失敗了。

    而他們啃老啃了大半輩子的築基期叔叔，還有舅舅，也都紛紛大限來臨坐化，這讓他們瞬間失去了背後支撐和收入來源。

    賣法術的攤主只有練氣期修爲，只能復刻製作初級和中級法術，高級法術自己做不出來，從此斷貨。

    賣符籙的攤主也只能製作初期和中級符籙，以前族叔留下來練手的‘垃圾’，被他當做‘鎮攤之寶’，賣一張少一張。

    而他們本身已老，年輕時只想着突破境界，又沒有後代子嗣供養，還在族裏消耗了祖上三代留下來的人情。

    生活由此拮据，從此成爲修真界的最底層之一，和散修混爲一伍。

    長久以來，和擺攤區賣符的爺孫倆混久了，就時常一起出攤。

    一代新人換舊人，當年的少女成爲了老嫗，身邊又跟了一個新的少女。

    這就是當代散修現狀，像韭菜一樣一茬又一茬，茁壯頑強地生長。

    ......

    林山聽了，也不由連連感嘆，認出了當年在易川那個當街拉客的少女，沒想到已經這麼老了。

    物是人非，歲月不饒人。

    此女是散修，一代又一代，永世不得翻身，因爲資源永遠把握在真正的地主階級手中。

    而那倆僞仙二代，原本出身不錯，資源和財富也不少。

    因爲一根筋想要成爲築基期修士，實現家族內部的階層躍遷，耗盡三代人的家財和人脈，最後落得個悲慘晚年。

    所以說前世裏有句話，不怕富二代吃喝玩樂，就怕富二代想要創業！

    換修真界裏一樣，不怕仙二代揮霍家財，就怕仙二代心比天高！

    你什麼資質，心裏沒個B數嗎？

    一次兩次算了，不懂得知難而退，第三次還那麼頭鐵。

    還真以爲“我命由我不由天”？

    連續三次築基失敗，揮霍了海量財富，成爲孤家寡人，又是何苦來哉！

    不過經過聊天之後，林山從這倆人的語氣中隱隱能聽出來，似乎他們還沒有死心，想要在百年大限來臨之際，攢錢最後再衝一次！

    “牛逼！”

    林山只能豎起大拇指，敬佩他們的決心。

    至少比起那些混吃等死，躺平擺爛的修士們，這樣追逐仙途的決心，也是值得尊重的。

    人活着總要有個念想，有個前進的動力和希望。

    沒了盼頭，和行屍走肉何異。

    當然，不排除這倆貨年輕時，早就體會過了花天酒地，燈紅酒綠的糜爛生活，所以才對享受什麼的不再熱衷。

    可能也和出身環境有關。

    林山如今身價富足，有能力幫助他們實現夢想，不過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

    也沒必要因爲以前有點交情，就見面直接送溫暖，這個東西講究個隨心所欲。

    他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適當支持一下，無需過度散財。

    當即說出兩個選擇，想看看這三人怎麼選。

    “我這裏有一些符籙真解的典籍，還有些高階法術的筆記，你們是要這個還是一千靈石，選一個吧！”

    三人聽後大喜，沒想到遇到貴人了！

    不過簡單思考過後，全都選擇了要一千靈石，對於那些技能和知識，沒有絲毫興趣。

    都一把年紀了，哪還有學習的心思？

    只想着先把眼前的便宜佔了，收到手裏的存款也是真的，其他的都是虛假！

    唯有那個少女眼巴巴看着符籙真解，那是底層散修遇到曙光的渴望，知識一直被上層壟斷，平時她根本無緣接觸到這些。

    林山沒有同情心氾濫，而是每人送出一千靈石，就起身瀟灑離去。

    遇見是緣，緣盡於此。

    ......

    他走到了北巷的盡頭，那裏廣場有個巨大的門店。

    “易川拍賣行”。

    這是他今天最後的一個地點，也是曾經幹過的第一份正兒八經的職業，雖然本人根本沒有好好上過幾天班。

    可是裏面，先後出了兩位值得尊敬的長者，也是他修爲低微時的貴人。

    一個就是首席拍賣師，五十年多年前被調往銀川坊市，慧眼識珠的伯樂，張老。

    還有一個就是易川內務府的長老，拍賣行背後東家之一的金丹期修士，左真人。

    張老當年發現他的鑑定天賦奇高，破例引薦給了左真人。

    左真人經過一番考教後，也贈送給他一件高級防禦法器，並且任命他接替張老首席鑑定師的職務，許下當時的業內高薪。

    月俸“一百靈石”！

    關鍵的是，林山整天不是窩在住宅裏修煉，就是外出和好兄弟林凡到處浪，甚至還老是預支工資。

    全都統統給他批了！

    辭職的時候，也沒有使絆子和耍臉色，而是對他諄諄教誨和傳授經驗，從未見過如此好的老闆！

    要是全世界都是這種老闆，恐怕打工人們都得笑出聲來。

    而現在，他又一次踏進了易川拍賣行的大門。

    回到了這個千里馬發跡的初始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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