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前世今生，青萍之末

    痛，

    劇烈的痛，

    深入骨髓，痛徹心扉。

    每一次呼吸都伴隨着針扎般的痛楚，讓他感覺彷彿生命力在一點點流逝。

    但他無法在身邊找到任何一種慰藉、或者可以解除痛苦的辦法，只能默默承受着這份深沉的煎熬。

    黑暗中，長久迷失。

    他除了最開始的不知所措，到了後來逐漸從失望到絕望，沉淪受困於這片深淵囚籠。

    不知不覺中，他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上輩子沒穿越前，自己每日按時加班，朝九晚九，無論風雨，只期盼能在35歲攢夠錢，可以回到老家買個房子相個親，過上平常人的一生。

    “小林，等會兒來我辦公室一趟。”

    總工程師匆匆路過他的工位，抱着文件看都沒看他，只是簡簡單單撂下一句話，他知道自己手上又將多了一個新活兒。

    做得不好要扣績效，做的好了項目獎金下來，分他個一兩千意思意思，大頭肯定是總工、部長、副部長、各級科長層層分潤，到了他這個打工人手裏，已經就剩下墊底的了。

    “林工，主機廠那邊打來電話，要親自和你溝通，咱們產品出了點問題，好像是氣路控制箱裏的止逆閥漏氣。不確定是不是密封性原因，還是出廠安裝錯誤，你這邊方便接一下嗎？”

    說話的是技術管理科，負責接電話和幫忙打印圖紙的新來實習大學生，小姑娘長得乾淨漂亮，平時也喜歡經常往他身邊湊，請教問題還有幫忙倒水，偶爾公司食堂吃飯會坐在他對面。

    他點頭了點頭，放下手頭的活，過去接起了電話。

    經過一番溝通，再加上視頻聊天驗證操作，搞完之後一個上午就這麼過去了。

    辦公室裏空蕩蕩的，所有人都去食堂吃飯了，只有他才剛剛忙完。

    “明年工齡應該就快夠了，評了職稱立馬走人，跳槽去臨安那邊單飛，我還年輕，要抓緊時間搞錢！”

    他轉身回到了自己工位，電腦屏幕上的三維模型，勾連着他設置的一串串函數，修改尺寸的時候可以牽一髮而動全身，節省後期返工的效率。

    可當他剛剛準備繼續工作的時候，那些函數彷彿都活了過來，變成一條條彎曲的小蛇，扭曲纏繞無規則爬來爬去，密密麻麻衍生複製，開始佔據他的視野，牢牢鎖定他的目光無法移動。

    腦中彷彿漿湖般被攪動，他頭疼得大叫出聲，他很想認出來這些小蛇表達的是什麼含義，似乎有位莫名存在，想要把什麼東西印在他的腦海。

    迷迷湖湖中，他越看越熟悉，突然回想起部分記憶。

    難道，是什麼符文古篆？

    究竟是誰在操控這一切，想要告訴我什麼？？？

    大聲的喊叫吸引了來人，辦公室外面樓梯處，一個模湖的倩影急忙跑過來，手上還抱着熱氣騰騰的飯盒，似乎是剛從食堂打上，準備給他送過來的。

    “林工，林工，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我送你去醫院吧！”

    林山慌亂中抓住她的手臂，想要抓緊她，但是總感覺一切都如鏡花水月，空中樓閣，怎麼都抓不住，終究還是錯開了手。

    “噗通~”

    椅子向後仰倒，他頭朝地重重砸下，磕到了辦公桌的支腳架，深紅的血液涌出地板蔓延。

    他視線逐漸模湖，聽到女孩慌亂急促的大喊，還有外面樓梯口同事們的應答，緊接着一堆腳步聲響起，匆忙向他衝來，抱起他就往外邊跑。

    他此時什麼都來不及想，只是一直伸着那隻手，想要抓住她。

    ……

    “唰！”

    場景切換。

    清晨，林家外院，演武廣場。

    “在清河郡，我們家族除了官府郡衙，便是首屈一指的豪門大族，你們可以無憂無慮安心修煉，可一旦成年出了林家大門，面對的將是江湖上的爾虞我詐，打打殺殺！

    現在不勤學苦練，日後...”

    教頭在臺前例行訓話，痛陳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的濫調。

    下方一排排隊伍中，林家外院的男男女女站立，身上穿着統一的白色練功服，他們都還是六歲的孩童，就已經被提前拉來鍛鍊。

    人羣中，排在最後的兩個男童竊竊私語。

    近看，其中一個安靜木訥，一個活潑跳脫。

    活潑跳脫的男孩不停開口，嘰嘰喳喳彷彿有說不完的話。

    “林山，你猜我昨天在後山發現了什麼？一塊玉佩，戴上身暖洋洋的，也不知道誰丟的被我撿到了！”

    另一個男孩面無表情，有一搭沒一搭接着。

    “哦，是麼？林凡，你小子運氣可真好，竟然能撿到玉佩這種高級玩意兒。”

    林凡這時候年紀還小，天真無邪，想炫耀的心思擺在臉上。

    “嘿嘿，回去後我就拿給你，你也戴上幾天試試，真的很神奇！”

    林山想也不想直接推開拒絕。

    “不必了，這東西我不敢碰，如果被族內失主查到，到時候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我們不過是外院舉目無親的孤兒，出了事沒人替我們出頭，今後也會舉步維艱。”

    林凡目瞪口呆，年紀還小的他有點手足無措，愣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都囔着。

    “林山，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們一起去菜園子偷菜、廚房偷雞、院門口摸狗、上樹掏鳥窩、煮鳥蛋的時候，你跑得比我還快！爲什麼最近變了這麼多...”

    林山心下一沉，外表只有六歲的他，身體裏已經換了一個不符合這個年齡、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靈魂。

    以前這具身體原主跟着林凡，到處調皮搗蛋，總是引人注意，對於穿越者來說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他要安靜，要低調，要穩穩地苟住，不能讓別人察覺到他已經換了人，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少說少做，言多必失。

    不管這具身體的原主，和旁邊這個林凡以前有多麼好的關係，自己都不能繼續跟着高調張揚下去了。

    這小子太過跳脫，這麼玩火普通人根本兜不住，以後遲早出大事！

    我既然穿越一次，來到這個能練武的世界，就要埋頭苦修，低調發育，爭取日後成爲一代武林豪俠，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方纔是遠大理想！

    早練結束後，教頭離開，所有人都各自散去。

    林山剛回到自己小破屋洗漱一番，擰乾了毛巾，林凡直接就推門闖了進來，驚喜大喊。

    “林山！我剛剛又在路上撿到了銀子，咱們去茶樓聽書怎麼樣，上次說書先生正巧說到，南疆武林辟邪劍法的傳聞...”

    “不去。”

    林山冷漠拒絕，剛剛穿越的他還沒有適應這方世界，天然帶有防備感，不會對任何人敞開心扉，也沒有繼承原主的一切情感，對林凡沒有任何親近。

    只覺得這小子整天這麼張揚，在這個封建低武的世界，遲早被人打死。

    自己跟着他只會被連累。

    不然原主怎麼死的？

    林凡很不理解，自己族內最好的朋友怎麼突然變了，像個陌生人一樣，小臉通紅大聲質問他。

    “林山，你最近到底怎麼了？爲什麼處處躲着我！”

    林山頭也不回，這具身體才六歲，只能踩着小板凳，費勁把自己的毛巾甩到掛繩上。

    “林凡，我們以後不要來往了，我和你玩不到一塊去。”

    “爲什麼？”

    林凡急得滿頭大汗，他和林山從小都是外院的孤兒，沒有人願意和他們一起，所以一直以來都相互抱團取暖，二人形影不離，爲什麼這幾天變成這個樣子？

    “林山，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沒錯。”

    林山下了小板凳，將其抱到牀下，推進去。

    轉過頭平靜看着他。

    “我們以後，各自做好各自的事情，努力練武爭取成年出府後，可以博個好前程，現在不是玩鬧的時候了，你走吧。”

    林凡眼眶裏淚水打着轉轉，肚子裏填滿了委屈，他十分不理解，自己一有什麼好東西，都緊趕慢趕跑來和玩伴分享，爲什麼他要攆自己走？

    “好，這可是你說的！我現在就回去練武給你看，十六歲成年之前絕不找你！”

    “到時候咱們再比比，誰混得更好！

    ！”

    林凡倔強地轉過身，賭氣跑出了小破屋，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出來。

    林山依舊面無表情，他是穿越者，本就沒法和原主感同身受，所以自然不會心軟，一個小屁孩兒而已，自己都二十一世紀的青年了，還整天跟他玩過家家？

    一個成年人的靈魂，不可能跟小孩子玩到一塊兒。

    強者，註定孤獨。

    我是穿越者，我要埋頭苦修，我要勝天半子！

    哪怕沒有什麼聖體重童，老爺爺附身之類的奇遇，一定也可以在這個世界大放異彩！

    前提是，我要先猥瑣發育！

    ……

    於是他猥瑣發育了整整十年。

    十年。

    猥瑣他做到了，

    至於發育...

    抱歉，雷打不動搬運氣血十年，連感應個氣感都費勁兒，到頭來武者都不是，還勝天毛個半子！

    “我練武天賦太差了...”

    每到深夜，林山就會獨自遙望星空，覺得不如回到前世家鄉，安安靜靜完成娶妻生子的一生也不錯。

    穿越過來一事無成，那穿越有什麼意義？

    來給封建社會做牛做馬嗎？

    不光他不行，林凡資質看起來也不怎麼樣。

    自從和林山斷交後，林凡失去了自己唯一的朋友。

    孤獨，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

    林凡這十年來也漸漸沉默寡言，不再四處蹦噠招惹是非，和林山一樣低調安靜，獨來獨往。

    他們都是外院的孤兒，修爲也一直平平無奇，混跡家族之中沒人注意。

    直到某一天。

    這是註定不平凡的一天。

    家主書房。

    傍晚，昏黃微醺的陽光沿窗打進書房，照在少年硬朗俊逸的臉上。

    他的手上，緊緊握着一幅古香古色的卷軸，一動不動。

    《春江戲鴛圖》！

    林山，穿越十年，意外找到了方法，開啓了強化面板！

    金手指從天而降！

    這個命運安排的奇緣機遇，也不知道被誰安置，就這麼靜靜躺在家主的書房，等了他整整十年！

    開局大禮包，足足給了他5點古韻，這是今後再碰到任何古董，都沒能超越的數字！

    “古韻，究竟是什麼...”

    少年此時渾然不知，只是吸收完之後，發現珍貴的名畫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散爲一攤塵土。

    ……

    夜深，外院。

    四周燈火通明，族人全都聚在一起，一個個驚詫莫名。

    竟然有人敢偷族長的寶貝？！

    “給我把他們三人，全身上下和住的地方都搜一遍，不能放過每一個角落！”

    家族外院的林執事下令，立馬就有人把今天白天，去過的書房的三人裏裏外外搜了個遍。

    林山心裏慌亂不已，難道自己剛剛開啓了金手指，就要被繩之以法，中道崩殂？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他和族中另一位女孩林舒，都沒搜出什麼東西。

    反倒是林凡，竟然在家裏地窖下面，藏了一大堆丹藥、武器、祕籍，甚至還有一盒銀票！

    全都被族人搜了出來！

    林山簡直不可置信，這小子從小撿銅板、撿銀子、撿玉佩就算了，長大一點就開始撿丹藥、撿武器、撿祕籍了？

    關鍵是都撿開銀票了？這也太離譜了！

    那再讓他成長下去，接下來還會撿什麼？

    然而其他族人只以爲是林凡大清早偷了畫，找地方銷贓所賣，紛紛將懷疑目光投向了林凡。

    面對族人的一致質問，林執事的強行定罪，企圖把這些家當貪婪佔有。

    林凡表現得從容不迫，站在千夫所指之中，靜靜瞥了眼林山，看到他在那裏良心難安，不知如何自處時，嘴角微微一笑。

    “終究是藏不住了麼...”

    “那就...不裝了吧。”

    一瞬間，高調，自信，昂揚，顯聖的氣質散發出來，這次更是摻雜了邪魅，狷狂，囂張的表情，那種不可一世，在這些年的壓抑之中統統釋放！

    曾經的林凡，他回來了！

    那一夜，

    林執事被一掌打傷。

    林家家主收林凡入內牆。

    族人們全都沸騰震驚。

    林山躲過一劫...

    ……

    自此之後，他突然又覺醒了所有記憶。

    不再住於這個少年林山的身體，而是開始以一個旁觀者身份，第三人視角俯瞰整個時間線。

    在那個夜晚，當家主林鎮嶽關上窗門，親自詢問林凡《春江戲鴛圖》一事時，林凡直接當場承認，這幅畫就是被他賣掉的。

    林山由此被摘出了漩渦，打消了嫌疑。

    甚至後面林氏典當行闖了大禍，也有林凡在族中內院暗中替他擺平。

    甚至，十六歲成人禮之時，外院弟子分配出府營生。

    林山區區一個舉目無親的孤兒，竟然僅僅因爲二十兩銀子的賄賂，就讓鐵公雞林執事大大方方給出了“鏢局鏢師”的好位子！

    孰不知，當初“名畫失竊風波”那晚過後，林執事隔天就跪在林凡面前掌嘴賠罪，成了林凡忠實的狗腿子...

    林山的意識虛影靜靜目睹這一切，震驚地無以復加。

    原來自己曾經年少時，與那麼多危險擦肩而過，是因爲一直有好兄弟爲自己負重前行！

    他從來不問自己爲什麼要那麼做，做這些究竟有什麼目的，只是完全信任、不計回報、毫無保留地幫助自己。

    他是氣運之子，根本不在乎自己有什麼小祕密！

    就因爲還在稚嫩之初、孩提之時，二人相互扶持形影不離，通過一起偷雞摸狗、掏鳥窩、喝茶聽書、穿一條褲子結下的深厚友誼！

    怪不得，之後的大宋都城汴梁那晚替他解圍，去江東藉着擊殺邢臺禪師的名義送自己“五行法扇”，後來更是在正道聯軍偷襲東海魔道總部之時，不顧暴露風險給自己傳遞信息！

    “林凡...”

    林山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並不孤單，一直有一個好兄弟在默默幫助他。

    不同於九幽少主、鍾神秀那種表面兄弟，林凡是自己同族的親兄弟，有着血脈聯繫，兒時建立的友誼牢不可摧！

    只不過接下來畫面一轉，他看到在自己離府謀生出走了之後，林家大院之上，天空之中出現一隻彌天巨掌，似乎就要落下來，將整個林府夷爲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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