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森之幽靈（完）

    “我願意接受審判！”老獵人倉皇擡頭，眼珠倒映林原冰冷的面容。

    林原歪了歪頭，打量着獵人，忽然問道：“你後悔嗎？”

    獵人泣不成聲，厚繭包裹的手指擦過眼淚：“要怎麼懲罰我都可以，我一定要讓她不再繼續受苦……”

    “我不後悔。”

    “好。”林原舉起審判的槍。

    砰——

    一聲槍響幾乎將人耳膜震碎，鳥雀受驚，發出叫聲，在枝葉間胡亂拍擊翅膀，慌不擇路地逃竄。

    風刮過一眼望不到頭的無盡森林，林中的簌簌聲像是對結局的悲鳴。

    森林再也沒有了幽靈，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喧譁。

    林原放下將槍對準天際的手，嘴角帶着清淺笑意：

    “我不殺你，獵人。”

    想象中的死亡沒有到來，獵人難以置信地睜眼，滿懷震驚地看着眼前這個“失職”的審判者。

    “在最該死的村民死之前，我不會審判你。”

    林原眸中劃過一抹深思，獵人的反應和她預料得差不多。

    沒有欣喜若狂，也沒有感恩戴德。

    老獵人好像一具喪失大部分思維的殭屍，渾渾噩噩地問了句：“可是我已經沒有繼續活下去的理由了……”

    林原把玩手裏的槍，挑了挑眉：“誰說你沒有活着的理由？”

    審判槍在林原手指上轉了個圈，她脣角微彎：“你還有仇沒報呢。”

    “那些作踐你女兒的畜生還在世上逍遙，除了你，誰知道他們做下的惡？”

    林原循循善誘：“鮮血要用鮮血償還，但不該是你的鮮血，而是他們的鮮血。”

    老獵人怔怔的，似乎聽進了林原的話。

    “世上不止我一個審判者，你要好好活着，活着把那羣人送到審判槍下。”

    林原將槍遞給老獵人，笑意盈盈。

    獵人忽然用力抓住審判槍，眼中爆發堅定的光芒，是仇恨，也是希望。

    “這是你最後一次狩獵了。”

    林原露出一副可惜的神色，喟嘆道：“這次你的獵物不是山林間的野獸，也不是墓園裏的幽靈，而是一羣，真真切切爲禍人間的怪物。”

    “獵人。”她意味深長問，“你以前從來沒有摸過槍吧？”

    林原一隻手在老獵人肩膀上拍了拍：“那這次就用獵槍去狩獵吧。”

    獵人站直了身體，對林原鞠了一躬，隨後朝着散落碎石的小路走去，步履蹣跚。

    他的身影消失在森林，沒人知道他是否能復仇成功。

    但獵人會活下去，帶着滿腔恨意。

    *

    放走了獵人，林原轉身，正好看到木屋檐下的時鹿和袁方。

    林原露出一個微笑，擡起手揮了揮。

    袁方表情複雜，嘆了口氣，忍不住出聲：“林原，獵人活着走了。”

    林原點點頭。

    袁方忽然感覺心裏有千斤重的巨石墜着，令人呼吸沉重：“但我們的通關要求……”

    他想說那我們的通關要求怎麼完成，劇情在最後時來個反轉，讓他們可以不用犧牲林原，只需要犧牲獵人一個npc就可以了。

    但哪知道還有個更大的反轉，林原放着觸手可得的通關機會不要，居然把獵人放走了，還勸對方好好活着。

    “唉，你，我……我不知道怎麼說……”袁方唉聲嘆氣，嘴脣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時鹿擡起低垂的頭，那雙彷彿被淚水洗過的眼睛悄咪咪打量林原。

    她知道林原放走獵人不符合他們的利益，但她絕不會說林原一個“不”字。

    ——就當是個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祕密吧。

    這麼嚴肅沉重的時刻，林原居然笑了。

    拋開她手上樁樁件件令人心驚的血案，拋開她瘋狂的心，林原也只是個有着十八歲外表的少女。

    甚至因爲純良幼態的長相，林原笑起來，頗有幾分青春肆意的味道。

    簡單說，就是好看。

    林原攬過時鹿的肩，挑起眉尖：“你們是不是忘了，我還有個‘家人’呢？”

    時鹿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問：“你是說，獵人的女兒這個身份？”

    “可是獵人都變了，我進來時抽到的身份未必還作數啊。”

    話音剛落，時鹿和袁方就反應過來。

    變身份的是獵人，又不是他們兩個。

    進階通關條件裏的“救下獵人家人”，林原也算是陰差陽錯完成了的。

    雖然是弄死了其他家人，但還活着一個，怎麼不算是“救下家人”？

    如果這樣能通關的話，那林原可真是積大德了。

    袁方禁不住想。

    林原忙活一圈，既保住了獵人，又保住了時鹿。

    雖然朱思韻和吳圖都栽在林原刀下，但她真是個大好人啊！

    太善良了！

    連象徵勝利條件的npc都能放過，莫非她內心真的藏有善念？

    袁方心中升起錯誤的思想，對林原有了主觀印象。

    就在這時，面板刷新。

    【獵人存活，扮演女兒身份的玩家仍然存活】

    【恭喜諸位達成進階通關條件，傳送通道稍後出現，進入通道後開始結算……】

    “太好了！”

    時鹿露出高興的表情，望着依然鎮定的林原，按耐住心底的雀躍，不經意提到：“林原。”

    林原擡了擡下巴：“幹嘛？”

    “我覺得獵人是一個……怯懦又勇敢的人。”

    林原噗嗤一聲笑了。

    拿兩個意思截然相反的詞去形容一個人，時鹿可真有意思。

    不過林原自然能懂時鹿話裏的意義。

    獵人可以夜闖墓園，獵殺幽靈，這是他的勇敢。

    獵人也可以自欺欺人，用幻覺麻痹自我，這是他的怯懦。

    至於最後獵人親手殺死第三只幽靈，也就是“女兒”的行爲，林原不好評判。

    她不能用自己的視角站在獵人的位置，去指責別人的行爲。

    將心比心，也不過是拿自己的心擺在別人的位置上，主觀揣摩別人的想法。

    獵人的故事已經結束，但林原忽然想到：“或許勇敢與怯懦，都不是他自己的選擇。”

    “嗯？”時鹿疑惑。

    林原垂下眸子，若有所思：“勇敢是因爲有要保護的人，怯懦是因爲得知保護的人根本拯救不了。”

    “相反的情緒都因爲同一件事物誕生，這也太奇怪了。”

    聽了林原的話，時鹿陷入沉思。

    恰好，傳送通道在此時出現，林原當仁不讓第一個進去。

    時鹿着急道：“林原，回去之後，我有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