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選擇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怪誕的表哥字數:6420更新時間:24/06/26 23:53:08
    時至七月,天氣愈發炎熱。

    平原城被包圍了一個月之後,糧食與物資愈發短缺。

    薛白隔了許多天才偶然間在鏡子裏看了自己一眼,見到的是個鬍子邋遢、滿臉血污、目露兇光的男人,他回頭看了一眼,未見到旁人,方意識到那就是自己。

    他並沒有盧奕那種臨死前還拾掇得一絲不苟的優雅,城外的水源已經被切斷了,只靠着城中的井來飲水,沒人會打水洗臉。薛白終於失去那種養尊處優的身體記憶,開始習慣在物資匱乏的情況下生存。

    天矇矇亮,他走出住處,沿着夯土路走向城頭,舉起望筒往史思明的營地望去。看到有許多衣衫襤褸的百姓散在營地外圍,低着頭,在地上找吃的。

    或是運送輜重時漏出來的米粟,或是馬匹嚼剩的草料,叛軍對於養馬非常捨得下本錢,草料裏有不少豆類、高粱,甚至還有一些鹽,而困在平原城內的士卒都已經無法得到足夠多的鹽了。

    城外的難民從泥土裏一粒一粒地拾着糧食,迫不及待地便往嘴裏塞着。忽然,有箭矢“嗖”地向他們射來,一小隊騎兵從營地中出來,射箭驅趕。

    難民們累得跑不快了,踉蹌地往兩旁的樹林裏避去,在留下幾具屍體之後,營地前靜下來。

    薛白還在眺望,過了一會,看到有難民又出來,艱難把地上的屍體拖進了樹林,之後,一道炊煙從林子裏升起。

    號角聲起,叛亂大營前的拒鹿角被搬開,一隊隊叛軍往平原城開進,開始了新一天的攻城戰。

    他們並不是一股腦地衝到城下架雲梯往上攀,而是架着盾車在城下挖掘。

    史思明不是要通過地道殺入城中,而是要挖空城牆下的地基。他甚至貼心地讓士卒用木頭支撐着挖出的地洞,直到挖到城牆下了,放火把木頭支架一燒,城牆便要坍塌下來。

    守軍只好努力拆掉城中的屋舍,拋射石土砸叛軍、地洞的入口。

    前幾天的夜裏,王難得甚至偷偷率軍出城,把地洞填上,填到一半,遭遇了叛軍的攻擊,付出了不小的傷亡之後險之又險地撤回了城內。

    叛軍也會用投石機對平原城拋射石塊,或尋找守軍兵力不足的城牆段對城內射火箭。

    總之,他們用盡一切消耗守軍體力、意志的辦法,篤定城牆或守軍一定會有崩潰的一天。

    薛白能做的就是鼓舞士氣,然後帶着士卒們對城牆進行修補,這過程太像抗洪救災了,使他不止一次地想到他父親追着被洪水卷走的豬的畫面了。

    “薛太守。”

    薛白回過頭,見是靜塞軍中一個校尉,名叫範冬馥。他特意記了很多將士的名字,雖然其中一部分人沒多久就死掉了。

    “範校尉,何事?”

    “方纔賀蘭太守與將軍私下談了話,末將隨着李將軍聽到了一些。”範冬馥壓低了些聲音。

    這裏的“李將軍”指的是顏杲卿臨時任命的靜塞軍使李擇交。

    薛白面不改色,拍了拍他的肩,拉着他走下石階,到了無人處,問道:“具體的呢?”

    “李將軍其實知道叛軍攻下了洛陽城,只是沒告訴士卒們,問題是,賀蘭太守說叛軍得了洛陽就是得了含嘉倉,那就根本不缺糧食,我們切斷叛軍的糧道已經毫無意義了。”

    “不會毫無意義,即使有了含嘉倉,他們的根基還是在范陽。”薛白首先寬慰了範冬馥,讓他不必擔心,方纔問他們還說了些什麼。

    範冬馥很崇拜他這種沉穩親切的態度,低聲道:“賀蘭進明說相信薛太守堅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條,請李將軍隨他一起突圍。”

    “往哪突圍?”

    “常山,他說薛太守你早知河北守不住,把家小都偷偷送到了太原。”

    薛白當時到太原見李光弼,順帶着便把李騰空、李季蘭安頓好。不知如何傳到賀蘭進明耳裏,便成了其編排他的理由。

    範冬馥加重了些語氣,有些不忿地道:“太守要小心,賀蘭進明趁現在軍心不穩,奪了你的權……”

    正此時,遠遠看到李擇交往這邊走來,範冬馥連忙閉嘴、走開。

    “一!二!”

    城頭上的士卒們喊着號子,賣力地拋射着土石。

    在這樣的背景聲中,薛白與李擇交登上了城樓高處。

    “賀蘭進明言下之意,突圍之後,利用顏太守與薛太守吸引史思明的追擊,他與我則領兵拋下你們。”

    “李將軍爲何會告訴我這些?”

    “薛太守可知我的名字?”

    “擇交?”

    “不錯。”李擇交道:“我阿爺總說,人生在世,擇友乃第一要義,所謂‘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賀蘭進明貌似高雅,實則傲慢好妒,自私自利,不可交。”

    薛白道:“近來忙,無暇與李將軍增進瞭解,你信得過我。”

    李擇交道:“何必贅言?眼神就已經能說明很多事情。”

    他自詡人如其名,是個很懂得選擇朋友的人,能看到薛白眼神裏平等待人的真誠。

    ~~

    傍晚。

    一名僕婦連續從井裏提了幾桶水,倒在廚房的大釜裏點柴燒熱了,端到賀蘭進明屋中。

    洗漱之後,賀蘭進明整理着鬍鬚,與賀蘭至嘉走到院子中納涼,仰頭聽着遠處的動靜,喃喃道:“叛軍今日還不鳴金,真不知這城何時就要被攻破了。”

    賀蘭至嘉道:“只怕不等城破,便要有將士獻了我們的腦袋投降史思明。”

    “我們能在史思明的攻勢下堅守這麼久,我是不曾預料到的。”

    “那是他根本不着急,未盡全力攻城。”

    “今日我與李擇交談過了。”賀蘭進明壓低了聲音說起正事,“他答應我會勸顏杲卿、薛白突圍,到時,他會隨我到常山。”

    “太好了。”

    賀蘭至嘉對李擇交的反應並無懷疑,他兄長一直以來就是個極富魅力的人,最擅於說服別人追隨他。

    這次,他們之所以選擇與薛白一起支援平原郡,是因爲當時局面向好,本以爲是個立功的機會,沒想到最後卻是身陷重圍。

    可若是能突圍出去,尤其是把薛白、顏杲卿甩掉再回到常山郡,那放眼整個河北,賀蘭進明就會是功勞最高、威望最顯著的一人。

    有一件事很奇怪,這次薛白立下這麼大的功勞,原本以爲朝廷會封賞一個河北招討使之類的官職,但如今竟還沒等到朝廷的封賞,不知是爲何耽誤了。等賀蘭進明到了常山,也許正好可補上這個闕。

    “問題是,能勸動薛白突圍嗎?”賀蘭至嘉沉吟道:“他若不答應,有王難得在,阿兄怕是做不了主。”

    “眼下這局面,真以爲薛白還能夠撐得住嗎?李擇交只需告訴薛白,靜塞軍已經士氣低迷、怨聲四起,快要彈壓不住了。”

    正在此時,遠遠地,叛軍的鳴金聲終於響了,賀蘭進明鬆了一口氣,慶幸安全度過了今日。他並不想再次附逆,很害怕在他的舉措起到作用之前平原城就被攻破了。

    是夜,又輪到王難得帶着雲中軍值守,賀蘭進明下令讓北海軍早早休整。他麾下將士需要等到突圍時再賣力殺敵,眼下還是該補充體力,避免傷亡。

    當然,營防還是得做好的,守夜的士卒聽到夜裏城牆那邊鬧了一陣動靜,似乎是叛軍偷襲了一次。

    ……

    次日一大早,又有難民跑到叛軍的營地附近尋找吃的,他們明知這可能讓他們丟掉性命,可若找不到吃的,他們必然丟掉性命。

    賀蘭進明則在竹圃下用熱水泡開了硬梆梆的餅,飲盡了他酒囊裏最後的一滴酒。

    他已有四十九日不曾聽過絲竹之聲,覺得自己變得俗不可耐,爲此深深地長嘆了一口氣。

    在叛軍進攻之前,顏杲卿派人來邀他去商議戰事。賀蘭進明猜測很可能是李擇交的勸說起作用了,但也保持着警惕,遂點了一隊心腹親兵隨他前往。

    好在沒有劍拔弩張、自相殘殺,顏杲卿與薛白果然答應了要突圍,但薛白的理由,卻是讓賀蘭進明驚訝於他臉皮之厚。

    “好消息。”

    薛白等將領們來齊,走到地圖前,開口道:“昨夜有常山郡的信使冒死突圍到城下遞消息。”

    賀蘭進明掃視了堂中一眼,並沒有看到那信使。

    薛白彷彿知道他的心思,道:“這位壯士中了叛軍三支箭,已經暈了過去,正在救治,但他成功將消息送到了。”

    說着,他拿起佩劍,在地圖上“噠”地一點,點中了范陽的位置。

    “我們已策反了叛軍的范陽留守賈循,此人是京兆府人氏,曾在劍南擊敗吐蕃軍,亦曾在平原郡營田,文武雙全,後爲張守珪麾下將領。十天前,他已據幽州、舉義旗,歸順朝廷並傳檄範陽各地!”

    一封檄文被傳遞給諸將,上面是賈循的慷慨陳詞,還有范陽留守的印章。

    諸將皆感驚喜。

    薛白沉得住氣,除了顏杲卿,事先並未與旁人提過此事,以免走漏了風聲。等到現在事成了才說,對於士氣的提升便是巨大的。

    “不僅如此,我們還策反了平盧將領劉客奴,他現已誅殺了安祿山任命的平盧節度留後呂知誨,據漁陽而響應賈循。另外,還有安東將領王玄志,亦舉旗與劉客奴遙相援助!”

    “好!”

    軍中已有急性子的將領拍掌大喊道:“端了安祿山的老巢,看他還拿什麼作亂!”

    “朝廷這麼快就收復了范陽?”

    “平原之圍很快也要解了吧?”

    這一片議論聲中,自然也有一部分人不信,一部分人半信半疑。

    賀蘭進明完全不信,在他想來,安祿山經營范陽這麼久,根基深厚,人心所向,故而一旦起兵,三十餘日即攻破洛陽,所向披靡,這種情況之下,怎麼可能會出現後院失火的情況?根本不合常理!

    而且,薛白一向是愛撒謊的,爲了騙士卒們洛陽沒丟,否認了李憕、盧奕、蔣清之死,把忠節義士的頭顱隨意埋入亂葬崗,後人無法祭奠。一個如此言而無信之人,以如此突如其來的方式,宣佈如此重大的消息,必然是假的。

    “出於謹慎,此事一點預兆都沒有,是否可能……”

    “要何種預兆?倘若賈循、劉客奴等人效忠朝廷之心爲安祿山所察覺,如何還能有今日之義舉?!”

    薛白以不容置喙的語氣喝止了旁人的質疑,馬上進入了下一個議程。

    “想必此時,甚至更早一些,史思明已經得到了消息,如此一來,他必然要儘快趕回范陽,這也是我們突圍的機會,到常山集中兵力。”

    這般激勵了軍心,薛白才肯提起了突圍一事,他把原本分爲許多天慢慢吃的軍糧、鹽正常供應給士卒,讓士卒們吃飽。

    賀蘭進明則根本不相信薛白這一套,認爲局勢必然沒有這般可喜。他當即找到李擇交商議,認爲突圍之後一定得分頭行進,拋下薛白、顏杲卿,以牽制史思明的主力。

    李擇交遂問道:“賀蘭太守若不信,何不再去與薛太守確認?”

    “有何用?再多聽他一番花言巧語,我便認他了嗎?”

    然而,城頭忽然響起了歡呼聲。

    賀蘭進明一愣,連忙趕到城頭,定睛一看,極遠處,竟還真看到有一部分叛軍正在向北面而去。

    “竟然。”

    他喃喃一聲,心裏百般不情願,卻不得不承認薛白說的是真的。

    雖然賈循撥亂反正之事明顯不合常理,可細思之下,賀蘭進明還是想清楚了緣由。

    這大唐,朝廷糜爛是真、京畿空虛是真,但天下各地有許許多多官員們依舊心屬大唐也是真。

    如此盛世,怎會沒有人想保護它?

    ~~

    與此同時,薛白與顏杲卿正對坐在城樓中,聽着城頭上的歡呼。

    “可惜賈循、劉客奴等人心向大唐,局勢卻還是讓他們失望了。”

    顏杲卿臉色的喜色一凝,問道:“何意。”

    “丈人請看吧。”

    薛白拿出一封沾着血的書信,遞了過去。

    顏杲卿連忙打開,迅速掃了幾眼,長嘆道:“大好局勢,一落千丈。枉費了賈循一腔熱血啊。”

    這信是與賈循的檄文一併從常山郡寄來的。

    袁履謙是先收到了檄文,正高興,給薛白寫了一封報喜信,還沒來得及寄出,新的消息就已經到了。原來,賈循原本已與范陽副留守向潤客說好了要歸順朝廷,向潤客是因爲見河北諸郡倒向朝廷,方纔答應了此事。然而就在他們舉事的當日,安祿山攻下東都洛陽的消息也傳回了幽州,向潤客遂殺了賈循,重歸叛軍。

    “倘若,洛陽再多守半個月,叛亂可就平了!”顏杲卿無不遺憾道。

    “我還是那句話。”薛白道:“忠臣做再多對的事,抵消不了昏君做一件錯的事。”

    他顯得有些疲憊,往後倚在牆上,揉了揉眼。

    “爲了阻止這場叛亂,我做了很多,可全都是無用功。大亂的根源在田制、稅制,要改制很難,牽一髮而動全身,聖人老邁,不願操這份心,那不管是宇文融、李林甫都做不到。說一個最基礎的事,聖人連‘勤儉’都不肯聽,勤儉是以身作則、是改制整頓的開始,不開始,我們這些忠臣一天到晚在枝節處吵吵嚷嚷,觸不到根本,有何用?”

    圍城以來,顏杲卿已經聽習慣了這些指斥乘輿的話,聞言很平靜,只是嘆道:“眼下這時節,抱怨還有何用?倒不如說些實際的。”

    “好,我這裏還有兩封信,是昨夜的信使從常山郡一併帶過來的。”

    那兩封信函的用紙並不一樣,其中一封是貼在布帛上的雪白滕紙,薛白先將它遞了過去。

    “這是朝廷給賀蘭進明的密旨,丈人先看這份吧。”

    顏杲卿接過,只見上面有象徵絕密的封條,上說“賀蘭進明親啓”,一經撕毀,就不可能再復原。他愣了愣,看向薛白。

    “這?”

    “我拆的。”薛白道,“還有個信筒,丟掉了。”

    顏杲卿打開一看,臉色又是一變。

    這密旨上竟是任命賀蘭進明爲河北招討使,並命他擒下薛白,押往長安。

    “旨意是真的?!”

    “不錯。”薛白道:“幸而袁履謙未拆,而是遣人送到平原郡來。也幸而昨夜王難得交給了我,而不是賀蘭進明。”

    “可爲何?”

    “聖人昏聵。”薛白道:“丈人信嗎?不把能臣殺盡、不等叛亂把皇位掀翻,聖人是不會醒悟、罷手的。”

    顏杲卿依舊不相信,抖着手裏的密旨,喃喃道:“可這是爲何?你守住了土門關、救援常山郡、號召河北諸郡。爲何功臣不賞,反遭猜疑?”

    “我是太子的人,聖人懷疑之所以叛軍聲焰浩大,是太子在爲叛軍虛張聲勢……”

    “胡鬧!”

    顏杲卿猛地拍了桌案,因憤怒而臉色漲紅,也不知是在罵薛白還是罵聖人。

    房中安靜了好一會兒。

    陽光從小小的箭窗透進來,照在薛白的臉上,他沒有迴避,在陽光中直視着顏杲卿。

    “我在常山郡,攻可號召河北諸郡、截斷叛軍;退可返回太原,回京勤王。可我率部到了平原,因爲我確實沒想到局勢會如此迅速地惡化,但我知道原因了,也因此有一個計劃。”

    “什麼?”

    “之前說過,我在首陽山有一支私兵。”薛白道:“他們本該伏擊叛軍,助高仙芝守住洛陽。也許,洛陽多堅守半個月,一切都有可能不同,也許吧……總之一開始是這麼計劃的,守洛陽、據河北、策反范陽。但洛陽失守了,我的私兵也沒動作,丈人可知爲何?”

    “爲何?”

    薛白遞出了他昨夜收到的第三封信。

    這是從首陽山遞到常山,又從常山再遞到他到手中的,輾轉了許多路途。

    顏杲卿拆開看去,同時,薛白也說出了答案。

    “高仙芝之所以棄守洛陽,因爲他發現……含嘉倉裏的糧食不見了。”

    “怎麼可能?”

    顏杲卿死死盯着手中的信,無法置信。

    但信紙上關於此事的內容非常簡短,唯有“入城見仙芝,言大倉空,洛陽不可守,兼祿山未過偃師,故未設伏”一句。

    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更多,末了,撫須喃喃道:“據老夫所知,天寶八載,天下儲糧一千二百萬石,含嘉倉佔五百八十三萬石,如此大倉,怎麼可能無糧?不可能的。”

    薛白道:“那我便不知了,也許是高仙芝沒有信心守住洛陽,找了個藉口。”

    顏杲卿問道:“你方纔說,由此有一個計劃?”

    “不錯。”

    薛白懷裏像是有個信箱,又掏出一張小地圖,在桌上鋪開。

    這地圖雖小,畫的地域卻很廣,包含了整個大唐各道。

    “眼下洛陽丟了,潼關危急。河北這邊,史明思回師,叛軍聲焰大振。朝廷既不派兵到河東支援,還要擒我回長安。既如此,我們突圍回常山郡,率河北義軍穿過井陘,經河東到關中勤王,如何?”

    “何謂勤王?”

    “擁立太子,請聖人退位。”

    顏杲卿倏然變色,盯着薛白,搖頭道:“絕不可爲!”

    還是時機不到。

    薛白遂道:“那第二個計劃。”

    他擡手指了指地圖,又道:“假設,含嘉倉裏真沒有足夠多的糧食。我們要儘快平叛,要做的還是絕斷叛軍糧道。但河南打成這個樣子,東都留守已死,高仙芝已退守潼關,叛軍要糧食已經有了別的路子。”

    “江淮。”

    “不錯。”薛白道:“聖人昏庸,朝廷驚慌無措,眼下必然顧不到江淮,甚至連含嘉倉有沒有糧食都搞不清楚。那一旦讓叛軍南下,取江淮糧食,則叛亂綿延無期。”

    顏杲卿當即明白過來,道:“我們突圍南下,守運河重鎮。”

    他目光落在地圖上,很快指了指一個地方。

    “不錯,但還不止如此。”

    薛白點了點地圖上顏杲卿方纔所指的位置,繼續道:“我們領兵去這裏,首先保證糧草充足,而若有機會,未必不能奇襲東都。叛軍雖衆,但主力攻潼關,加上史思明北返,洛陽反而空虛,加之我在首陽山還有佈置。”

    顏杲卿點頭道:“可,但如何突圍?我猜史思明看似退兵,但絕不會輕易放過你。”

    “是啊。”

    薛白拿過朝廷給賀蘭進明的那封密旨,卷了起來。

    他一直以來在顏杲卿面前指斥乘輿,眼下就是看效果的時候了。

    “賀蘭進明才是河北招討使,還要扣押我。我們若需要他的兵馬,並請他助我們聲東擊西,丈人認爲他會答應嗎?”

    顏杲卿聽懂了薛白的言下之意,他是正直之人,若是平時,他絕不贊同殺賀蘭進明。畢竟,賀蘭進明也是在國難之時倡義之士。

    “容老夫與他再談談?如何?”

    “李擇交已與他談了,看他選擇,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