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最壞的打算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怪誕的表哥字數:7031更新時間:24/06/26 23:53:08
    御史臺,殿院。

    自從羅希奭下獄之後,殿院換了個老資歷的侍御史任院使,而薛白才任職就除掉官長、也讓同僚們敬而遠之,無人敢與他共用同一個官廨。

    別的官廨擁擠不堪,薛白則獨佔一間,連刁氏兄弟都各有一張桌案,十分吃力地識字。

    “阿兄,我連‘奭’字都認識了,算是識字人了?”

    “不太算吧……”

    兄弟倆小聲的嘀咕聲中,薛白正在主位上提筆寫着諫書,作爲殿中侍御史,他的職責在於“糾劾嚴正”,總之就是糾不妥之事。

    他今日從楊國忠那裏聽說了一件事,李隆基有意封安祿山爲東平郡王。

    消息真假還不知,畢竟最近並沒聽說安祿山有什麼功勞。可節度使封王,此前從未有過,此絕非小事,薛白自是要上書阻撓的。

    正寫着,杜妗派人來遞了一則消息。

    ——“李琩進宮了。”

    薛白沒急着起身,而是把奏章寫完,吹乾,招過御史臺一名小吏遞到中書門下。御史奏事是可以不經上官的,故而說權力很大。唐初時甚至不需要送到中書門下審覈、可直接交於聖人,只是如今國事盡託李林甫,反而多了一個步驟。

    “薛御史,這是?”

    “糾書。”

    “薛御史可知,昨日京兆府搜查了豐味樓,據說是與城外的命案有關,那邊不少御史都在盯着此事。”

    “自是聽說了。”

    “那,薛御史都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情糾察旁人?”

    “本職公務還是得做好。”薛白道。

    ……

    一輛鈿車停在御史臺之外。

    薛白登車之後,只見杜妗一身夥計打扮,身邊還放着一個食盒。

    他打開食盒看了一眼,見裏面沒有菜餚,只有一疊紙條,看得他苦笑着搖了搖頭。

    “後悔得罪了吳懷實嗎?”杜妗笑問道,“換尋常人,在偃師縣時放過呂令皓,也就沒後面這些事了。”

    “我們要做的卻不是尋常事。”

    “安排妥了嗎?楊玉環會幫你一把?”

    “她是答應了。”薛白有個不易察覺的皺眉動作,道:“但我沒與她說此次我與李琩是你死我亡的局面,她也未必濟得了事。”

    “你做事一向有把握。”

    薛白想了想,意味深長地嘆道:“準備做最壞的打算吧。”

    杜妗聞言,向車簾外看了一眼,見幾個夥計還在跟着,手裏執着短刀。

    薛白則看完了食盒裏一封又一封的消息,沉吟道:“京兆尹、大理寺、刑部、御史臺等衙門都在配合吳懷實製造證據,李林甫被他說動了。”

    “伱那位紅顏不能幫你了嗎?”杜妗問道。

    “你心情不好?”薛白看向杜妗,問道:“怎麼了?”

    “月事來了,心情不好,這種時候,誰惹我,我殺誰。”

    “那我去找趟李林甫。”薛白莞爾道,“當是保他一命,免得你殺了他。”

    “沒心情與你耍笑。”

    ~~

    到了右相府,等了好一會,才見李岫有些失魂落魄地出來。

    “你大難臨頭了,還有心思到右相府來,執宰相之權上癮了是嗎?”

    “十郎這是在給我通風報信?”薛白道,“原來我大難臨頭了。”

    李岫見他不走,方纔引他入內,長嘆一聲,唏噓道:“相識一場,我亦不願見你死得太難看。”

    “借你吉言了。”

    今日的右相府比往常安靜些,偃月堂內,李林甫正坐在一張躺椅上。

    這躺椅還是薛白送的,比世間的席榻、胡凳都舒服,李林甫應該是很喜歡的,雖然他從沒說過,但最近一天到晚都躺在上面。

    方纔,李家父子顯然是有過激烈的爭吵,兩人臉色都有些潮紅,透着一股疲憊感。

    “你不去設法自救,跑來見老夫還有何用?”

    “來見右相,正是我的自救之法。”

    李林甫搖了一下手,道:“這次是吳懷實要害你,該是你與汝陽王之事有關,牽扯到宮闈祕事,各衙門能起到的作用小,虛張聲勢罷了,你來求我,不如去求高將軍。”

    薛白問道:“右相是想兩不相幫?”

    “實話與你說,此番老夫得幫吳懷實……此事,不是老夫能擔待得起的啊。”

    李林甫少有這般頹廢的時候,之前哪怕病得最重時他的心氣也沒跌,今日卻是有心無力的模樣。

    “你去找高將軍罷了,不必在此待着了。”

    薛白道:“若我是右相,會先看清楚自己站到了誰身邊、他們能不能成事,畢竟對付薛白不成反遭殃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是說壽王?”李林甫咳了兩聲,道:“十郎你先退下。”

    “喏。”

    堂中沒了旁人,李林甫才看向薛白,那目光如電,像能看清薛白的一切想法。

    “你說讓老夫幫你,得說實話……是你與汝陽王說李倩還活着嗎?”

    “什麼?”薛白訝道:“李倩是誰?”

    他這一刻呈現出的驚訝表情極爲真實,且一閃而過,迅速讓自己恢復了鎮定。

    “我只知道,汝陽王死後,他府中有一個名叫奚六娘的姬妾逃了,還牽扯到兩個宦官之死。昨日京兆府搜索了豐味樓,必是有人想構陷我。右相也知道,我與吳懷實有過節。”

    李林甫道:“到了御前,你就打算這般辯解?”

    “辯解?我看該辯解的人是他們!”薛白義正詞嚴道:“右相可知事情來龍去脈?我查到,汝陽王與壽王曾有過妄稱圖讖之舉,沒多久,汝陽王便死了,我確是追查了他的死因,有線索表明,是吳懷實指使奚六娘毒殺了他。吳懷實與我有私仇,察覺到被人盯上,遂唆使壽王惡人先告狀。”

    “咳咳咳咳……”

    李林甫聽到後來,像是被驚得吸了涼氣,咳嗽起來。

    好一會他才緩過來,喃喃道:“你覺得聖人會信你,還是更信他們?”

    薛白道:“我說的都是事實。”

    “過去,你在聖人面前指鹿爲馬,成功了很多次。”李林甫道,“你當是因爲你很聰明,錯了,只是因爲當時聖人喜歡你而已,喜歡你的詩詞歌賦、奇技淫巧,又有貴妃爲你美言,可惜,你耗盡了聖人的好感,如今想與吳懷實去比誰更得聖人信任。”

    “我做了一個殿中侍御史該做的。”薛白道:“追尋真相,不畏皇子與宦官相勾結的勢力。”

    “就算聖人信你,他還是可以把你們全都殺了。”

    “打個賭如何?”薛白道:“壽王一定會死在我前面,右相若幫他,必受連累,你答應過武惠妃‘一定保護壽王’,到時,開元二十五年的舊事被翻出來,你還想保住相位,能保住性命都難。”

    “夠了!”

    李林甫叱了一聲,胸膛起伏。

    他撫着胸口,閉上眼喘着氣,許久不語。

    薛白等他呼吸恢復了平穩,才道:“幫他們還是幫我,不難選,我有一套完整的說辭……”

    李林甫睜開眼,眼神茫然,喃喃道:“你是誰?”

    他此時發病,不記得方纔的事,薛白與他所談的一切也就作廢了。

    “你是誰?”

    “薛白。”

    “薛白?”

    李林甫竟是忘了這個名字,坐在那伸長了脖子,眼睛翻上一翻,以一個怪異的姿勢打量着薛白,一臉疑惑,喃喃道:“不,我想起來了,你是……薛平昭?”

    “不是。”

    “你來殺我復仇了,我不能把女兒嫁你……”

    薛白道:“我說了,沒有什麼仇怨,我只管眼下的利與弊。”

    “等等,等等。”

    李林甫忽然皺了皺眉,四下看着。

    他低頭,看到了袖子上寫着的一列字,有些詫異地喃喃道:“我得了癡呆健忘之症?不可能。”

    “右相?你以爲今年是哪年?”

    李林甫沒理會薛白,起身,繼續尋找着什麼。

    終於,他在桌案的抽屜中拿出一份卷宗,眯着眼看起來,之後再看向薛白,目光一閃,眼神裏滿是震驚與警惕。

    “你不是薛平昭,你……你是,你是……”

    薛白察覺到了他的不妥,上前幾步,從他手中奪過那卷宗。

    李林甫雖已老病,握着那卷宗的手卻很有力,等卷宗被薛白搶去看,他也不再阻攔,撫着鬍鬚,重新在椅子上坐好,目光透着茫然。

    卷宗的第一頁,是一張新紙,寫的是“臣汝陽郡王太僕卿璡絕筆……”

    薛白繼續往後看去,說的是一樁舊事。

    開元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一日,李璡得了武惠妃吩咐去東宮賜死薛妃,帶走幾位皇孫,恰逢有禁軍士卒誤傷了李倩,之後那禁軍士卒發瘋砍人,一片混亂之際,李璡把李倩帶到安全處去醫治,中間離開了一會,再回去,卻不見李倩,他不願聲張,遂與高力士、陳玄禮說皇孫已死了。事隔十三年,李璡自稱又見到了皇孫,領悟到當初犯了欺君之罪,愧對聖人,遂將此事告知。另外,他近來深受病痛之苦,了此心事,再無牽掛,不敢再面對聖人,便先走一步了。

    薛白把信拿起,對着火光看了一會,道:“這是汝陽王親筆?字跡仿得一模一樣啊。”

    他仔細觀察了一會,留意到,這絕筆信寫到最後筆跡還稍潦草無力了些,像是李璡愧而求死,情難自抑。

    若非知曉真相,連薛白都要以爲這信是真的。

    卷宗內還夾着一些別的東西,比如李琮當時請求撫養李瑛之子的奏書,幾個皇子的名字都清清楚楚,唯獨沒有李倩。

    薛白看了一會,忽然回過頭,只見李林甫正聚精會神地盯着他看,那雙鬥雞般的眼睛灼灼放光。

    “這是吳懷實僞造的,還是右相僞造的?”薛白問道。

    “你不是薛平昭?你是……皇孫李倩……你是來殺我的?”

    薛白想了想,自嘲一笑,丟開手中的卷宗,道:“好吧,雖然這裏面有些證據是僞造的……但我不得不佩服你們的洞察力。”

    李林甫沒有回答,顯得有些遲頓。

    薛白道:“你們總是先給人把罪證定好了再炮製證據,但偶爾確實是能猜中一兩次。”

    李林甫眉毛一跳,緩緩道:“你承認了?”

    “承認就承認,反正你也記不得。”

    薛白隨口說着,把李璡的絕筆信撕下來,撕成了幾片,背過身,放在燭火上燒了。

    一縷青煙騰起。

    “你……皇孫?咳咳咳……”

    “不要怕,我真不是來復仇的,與皇位比起來,仇怨不值一提。”薛白自嘲道:“與你說說也無妨,我心中偌大志向,也只能與你這個癔症之人說了。”

    “癔症?我沒病,本相告訴你,你死定了。”李林甫搖了搖頭,猶沒分清這是哪一年,道:“你冒充楊慎矜之子以瞞身份,但瞞不住,聖人一旦知曉,你死定了。”

    “真的嗎?”薛白輕哂一聲,拉過一條胡凳,在李林甫對面坐下來,道:“我來告訴你,會發生什麼。”

    “你死了,休想連累本相。”

    “李儼、李伸、李俅、李備都沒死,我爲何會死?”薛白道,“這次我面對的危險,不同於任何一次。以前我若輸了,我會死。而這次我能繼續瞞住最好,瞞不住最壞的結果,我恢復皇孫的身份。”

    “你居心叵測,聖人必殺你!”

    “不,我會成爲制衡李亨最好的工具,代替你,成爲太子的下一個對手。”

    李林甫此前並沒有想到這一層,不由愕然了一下。

    薛白笑了,道:“當聖人知道我是李倩,所有人都以爲我會被賜死。但我可以哭,可以滿地打滾地求饒,我還年輕,羽翼未豐,對聖人沒有威脅,他留着我,比殺了我更有用。”

    “不,你有威脅。”李林甫道:“你太聰明了,你總是能出人意料,聖人永遠猜不對你能做到哪一步,他絕不敢用你。”

    “大不了就幽禁我,你想想,若你有我這樣一個孫子,真會殺了嗎?”

    李林甫不答。

    薛白道:“可聖人能幽禁我多久?沒有人對付安祿山,等聖人駕崩,安祿山必起兵阻止李亨登基,宮變一起……你知道我背後有多少支持者嗎?你知道十三年來誰庇護我並教了我這一身本事嗎?”

    “誰?”

    “你看不到,但他們無比強大,他們是大唐的忠臣義士。”

    這些問題,李林甫很在意,因此以前追查了很久,此時才終於得到了薛白的回答。

    “右相。”薛白加重了語氣,道:“一直以來你是聖人制衡東宮的工具,可你有自己的主張嗎?你想擁立誰繼位?”

    “用不着你管。”

    “那你百年之後,兒女何以爲繼?”

    “你說什麼?”

    “我說,不如發瘋賭一把吧?”

    “你說什麼?”李林甫道:“端午御宴馬上要開始了,你還不扶本相入宮?!”

    薛白道:“右相看我是誰?”

    李林甫伸手便要打,薛白反應快,避開了,退了兩步。

    “不孝子,去讓蒼璧備馬。”

    他似乎又發病了,不記得了方纔發生了什麼。

    薛白今日來與他聊到現在,全成了白費工夫。

    此時再指望於說服李林甫來幫忙對付吳懷實已來不及了,薛白遂執禮告辭。

    “好,這就去備馬。”

    李林甫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臉色逐漸深沉起來。

    吳懷實所言不錯,薛白是不是皇孫,一詐就知,眼下果然是詐出來了。

    但真詐出來了,他反而覺得難以置信。

    ~~

    薛白回頭看了一眼右相府,登上鈿車。

    杜妗猶在等着,問道:“如何?”

    “該是穩住他了。”薛白道:“不論如何,朝堂這邊我們暫時不管了,只管宮中。”

    “準備與李琩御前對質?”

    “不。”

    薛白搖頭道:“想到對質都累了,李隆基亦是煩了……直接找高力士,此番他是最關鍵的人物。”

    “我派人查了,他還在御前。”

    “他宅院改建之事呢?”

    “明日方設宴。”

    兩人所說之事是,高力士把他在翊善坊的宅院捐出去當寺廟,名爲保壽寺,爲聖人祈福。這也是如今宦官積德行善的常有之事,如今保壽寺已改建好了,昨日剛把鑄好的寺鍾掛上。

    薛白本期望着高力士今日在保壽寺設個宴,好有個說服他的機會,終究是時機不恰巧。

    他想了想,問道:“郭千里在何處?”

    杜妗還在整理各個夥計送來的消息,在一堆紙頭裏找了找,道:“就在保壽寺,寺廟落成,要處置的事多,他帶人過去看守。”

    “去保壽寺。”

    馬車才進翊善坊,遠遠就聽到了鐘聲。

    那鐘聲就沒有斷過,每響一下,就有歡呼聲配合着響起。

    薛白讓刁丙去打聽了,原來高力士這鐘不是輕易能敲的,誰敲一下,就得當場施捨一千錢,即便如此,還是有人在不停地敲,希望施捨得多了,能得到一個明日赴宴的機會。

    其實,高力士設的宴,擺的都是素菜,沒什麼好吃的。

    薛白目光逡巡,只見一排排禁衛正在維持秩序,避免因爲施捨財產而產生哄搶。

    等進了寺廟,他才找到了郭千里。

    郭千里官階起起落落,如今已任龍武軍中郎將,此時正披甲站在寺鍾旁樂呵呵地看人敲鐘,像是在監督記賬。

    “郭將軍。”

    “哈哈,薛郎也來敲鐘了,來,你先……你們幾個,退到後面去。”

    “要敲鐘也得排隊啊,抱這麼多錢,我手都酸了。”

    薛白上前道:“我不敲鐘,有事與郭將軍說。”

    “那你們敲吧,你們幾個看好了,敲一下一千錢,莫讓他們多敲了……”

    “咚!咚!”

    鐘聲中,薛白與郭千里走過這新改建好的寺廟,莫名有些荒誕感。

    “郭將軍如今就做這些事?”

    “那不就這樣嗎?我還能再回隴右殺敵去?”郭千里道:“就像老馬不能上戰場,只能馱東西,若連東西都馱不了,那就離死不遠了。”

    “我也離死不遠了。”薛白道:“此番讓吳懷實與壽王構陷了我一樁大罪。”

    “什麼?!”郭千里先是吃驚,之後竟是點了點頭,喃喃道:“若說是薛郎你又招了麻煩,倒也是平常,出了何事?”

    “出了何事郭將軍自然會知道。”薛白道:“郭將軍只須幫我帶一句話給高將軍,可好?”

    “好,你說。”

    薛白想與高力士當面說的有很多,如今卻只有一句話的機會說服對方,難度便大了許多。

    他沉吟着,道:“我是朝臣,只管朝中事,未管過宮中事。近來紛爭,皆因我盡了御史的本職而已。”

    郭千里聽得雲山霧繞的,問道:“你這能行嗎?要不,我來幫你與高將軍說,他問什麼,我替你答。”

    “不必了。”

    薛白猜想,高力士若也起意除掉他,那必是因他手伸得太長、打探了不該打探的宮闈之事,撇清這一點最爲關鍵。

    此事,還另牽扯到一個人物,陳玄禮。

    “陳將軍今日在何處?”

    “在龍武軍衙門吧,我哪管得了他,只有他管我。”

    “好吧。”

    薛白問過,一轉頭已看到一隊禁衛向他走過來,他吐了一口氣,迎向他們。

    “薛白?你這一整天,倒是讓人好找。”

    “辛苦諸位了,請吧。”

    “你們!”郭千里大喝一聲,道:“做什麼的?!”

    “郭將軍記得幫我帶話就行。”

    薛白頭也不回地招了招手。

    ~~

    保壽寺外,刁丙匆匆趕到鈿車邊,小聲稟道:“郎君被帶走了。”

    杜妗問道:“可知要帶到何處?”

    “刁庚已經跟上去。”

    “先回東市。”

    杜妗放下車簾,看了眼保壽寺內外那人聲鼎沸的熱鬧場面,心說如今還真是盛世。

    她卻得去做最壞的打算了。

    ~~

    與此同時,薛宅。

    李月菟今日又過來與顏嫣說話。

    她與李騰空、李季蘭有一點很大的不同,即她不像她們總是不經意地提起薛白如何,她真就是喜歡和顏嫣玩。但偏偏她還得了叮囑,想要探聽一些東西。

    兩人先是看了顏嫣畫的葫蘆娃的繪本,聽她說了故事。

    待到最後一頁翻過,李月菟有些意猶未盡,故事說完接下來就不再簡單了,她想了想指着桌案上沒畫完的畫問道:“那又是什麼?”

    “那是新的故事,以後再與郡主說。”

    “今日不說嗎?”

    “嗯。”

    顏嫣收起她的繪本,略顯得有些苦悶。

    “這故事如今是不好說的,要讓人指責是含沙射影。”

    “怎麼了?”李月菟試探着問道:“遇到什麼事了嗎?”

    顏嫣神祕地招了招手,小聲道:“我夫君又惹麻煩了,說是與城內的殺人案有關。”

    “那……可需要我幫忙?”李月菟這般問了一句,心說終於是讓顏嫣上鉤了。

    “郡主好像真的能幫忙。”

    “你說,要怎麼做?”

    “郎君被指罪派人殺了內侍省的宦官,我猜,應該與他與郡主去過掖庭宮有關,宮中也許會再召郡主去問話。”

    李月菟道:“我怎麼答?”

    先是這般問了一句,她想到了什麼,又問道:“你不怕我會害你夫君嗎?”

    依她的立場,若藉機除掉薛白,便可爲東宮掃除一個勁敵。

    顏嫣倒是被問住了,無奈地呼了一口氣,道:“我可管不了那麼多,反正他惹麻煩,我幫他請託過我朋友了。”

    李月菟聽了不由一笑,道:“我們是朋友?”

    “那當然。”

    兩人聊了好一會兒,和政郡主府便有婢女趕過來,稟道:“郡主,宮中來召,請你進宮一趟……”

    ~~

    興慶宮。

    高力士原打算今日出宮回宅,臨行前卻被喚了回來,在南薰殿外等了一會兒,才見袁思藝出來。

    兩人同爲內侍省的三品內侍監,袁思藝卻對高力士非常恭敬,行禮道:“高將軍久候了。”

    “聖人歇下了?”

    “是啊,貴妃不在,聖人近日心緒一直不高,又趕上壽王來稟這樣的事。”

    李琩稟報的內容也簡單,說薛白曾對李璡說過李倩還活着之事,聖人聽了很不高興。

    高力士卻輕描淡寫道:“也許是有誤會吧。”

    袁思藝笑了笑,道:“聖人心情不佳,懶得處置此事,下了口諭,請高將軍全權負責此事。”

    “遵旨。”

    高力士對着南薰殿俯身行了一禮。

    聖人將此事交給他,他並不意外,因爲當年誤殺皇孫的消息傳來,正是他去處置的。

    如今舊事重提,倒顯得是他差事沒辦好,或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在宮城當值這麼多年,這是他最忌諱的事。

    因年紀大了,擡頭之際他感到有些頭暈,腦中回憶的畫面閃過,血泊中是張蒼白又稚嫩的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