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天狗皇帝,以及……(合章)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細胞瓊脂字數:4624更新時間:24/06/26 23:50:19
    烈日之下,囚車在恆城的街道上經過。

    吱吱悠悠。

    蓬頭垢面的囚徒,滿身血污又衣不蔽體,他狼狽的模樣,就這麼毫無遮蔽地映入市民們的眼簾。

    這專爲重刑犯準備的鋼牢車,護送的警官有整整一個大隊、走在街上都看不到盡頭,以及足有囚徒半個身子那麼重的枷鎖……無一不在說明着被押送之人的重要與危險。

    行人好奇地望去。

    “誰這麼年輕……就要遭這個罪?”

    那囚徒看起來才是個剛剛長成的半大小子,能犯出什麼事。

    有必要這麼對待麼?

    這時,同伴連忙示意他噤聲。

    然後在他的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這行人臉色頓時一白。

    當即縮着脖子拉着同伴躲到一邊,生怕被人發現,他剛剛討論過這名囚犯似的。

    然而。

    街道的另一端。

    “長官,要不要……”

    一個武士按着刀,用手掌示意道。

    “不用。”武士長官搖頭道,“不是來救他的。”

    這武士長官剛剛人至中年,就已經長着滿頭銀髮,看起來憑添了許多滄桑。更惹人注目的是,他作爲一個聯合城武士,又是綠原之子,身後揹着的武器卻是一柄重型的分段斧。

    人們都知道。

    除了沙克族那些傻大壯,大多數普通人連擡起這樣沉重的武器都做不到,除非是特意定製一把中空的樣子貨唬人。

    然而,但凡是能真正使用這類武器,又得心應手的。

    無一不是極可怕的人。

    從周圍人羣畏懼的態度,以及下屬們語氣中那份發自內心的崇敬就可以看出,這位武士長官就是其中之一。

    衆多視線之中,銀髮的他此刻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從遠處越駛越近的囚車,以及裏面的那個年輕囚徒。

    “不要看每一個人都像反蓄……那些暴徒。”武士長官說着,“有別人認識他也並不奇怪。”

    “畢竟是那個盧金。”

    “那場叛亂過去……已經多少年了?才又有大領主的血,流在了一個平民孩子的手上。”

    “每個人都會害怕。”

    “害怕血……再次濺到的自己身上。”

    說完,他帶着齊整的武士,迎上了囚車的隊伍。

    “之後就由我們接手了。”銀髮武士對領着囚車的警長說道。

    “正該如此。”警長露出謙卑討好的表情,“不過瓊恩長官,您可得小心點,他可是……”

    “知道了,經過我手,還沒有出過意外……”

    “是嗎?”一聲嗤笑。

    車內的囚徒睜開了眼,看向銀髮的武士。

    他滿身都是刑具留下的傷口,裏面流着膿水,更有蛆蟲在皮肉裏鑽進鑽出,整個人散發着血腥都遮蓋不住的惡臭。

    在被送來之前。

    這個刺客顯然遭受過非人的折磨,近乎奄奄一息。

    然而此刻,

    盧金對這些痛楚全不在意,眼裏帶着依然要殺人一般的兇光,像是吃不飽的餓獸。

    “瓊恩?我聽說過你。”他居然是對這個武士長官的名字起了反應,“兜帽侍衛……貴族的走狗開膛手。”

    “如果你真的沒有失手過,那你的主子呢?我怎麼沒有在恆城看到他。”

    盧金打量着瓊恩消失的兜帽以及胸前多出的藍鷹紋,話裏滿帶譏諷。

    “現在又堂而皇之地穿上了帝國軍的衣服……換了主人之後,倒是舔得很快。”

    見狀,警長連忙抽出帶血鏽的鋼十手,就要插進盧金的嘴裏,罵道:“不要命的東西,你在對瓊恩長官說些什麼……”

    “無妨。”瓊恩止住了他,轉向盧金,“佑一大人的離世,我也很遺憾……但聽起來,你似乎比我還憤怒。”

    在聽到“佑一”這個名字時。

    周圍的警官以及武士臉色都是一變,渾身不自在。對此他們都不敢接話,只裝作沒有聽見。

    瓊恩口中的,正是恆城的前任大領主。

    這位恆城的大領主有着從聯合城開國之時就傳下來的正統血脈,而且是難得的保持傳統、親自在軍旅中歷練掌兵的佩劍貴族,並非走個過場鍍金的花花公子。

    按理說。

    一個大領主的死,即便要避諱,也沒有到這種程度。

    然而,雖然沒有證據。

    但所有人都知道,殺死佑一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端居在商人刃的總會長龍恩。

    那一夜,恆城閉門。

    許多值守的衛兵都聽到了,城門外浩渺的沙漠中,佑一大人被俗稱爲“剪嘴鷗”的飛掠沙螽活生生啃食殆盡時所發出的淒厲哀嚎。

    響徹不絕。

    如今恆城的新任大領主吉永,說是龍恩的鐵桿支持者有些擡舉,說是龍恩的傀儡則絕不爲過。

    涉及到政治鬥爭,這事情非常敏感。

    他們這些做下屬的,能不觸這個黴頭就不觸這個黴頭。

    沒想到瓊恩如此坦蕩,作爲兜帽侍衛對前任主家的死毫不避諱甚至還帶着一絲緬懷的意味,這讓盧金都有些驚訝。

    “呸!我當然恨……”他吐出一口血沫,“我只恨不是由我來殺了他!”

    “感謝你的惦記。”瓊恩的語氣還是淡淡的,“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我?”盧金冷笑,“終於忍不住要來砍我的頭了麼,嗯?還是說要做你最擅長的事?”

    他的視線飄向對方的分段斧。

    “恰恰相反,盧金。”瓊恩說,“天狗陛下有令,他要伱活着。”

    聞言,押送囚車的警衛和來接手的武士都同時驚住了,顯然他們在事先也沒有得到消息。

    還以爲是要把盧金壓到城門口直接斬首。

    刺殺了一位大領主,這樣的罪責和冒犯,別說誅九族了,就是連街邊鄰居、熟人親友一起血洗了……這懲罰都不爲過。

    可惜他們事先調查過。

    盧金是個孤兒。

    父母都是奴隸的他,現在早已經沒有了其他親人。

    “不殺我……你們果然是屁股坐久了,連帶着腦子都變爛了嗎?”盧金自己都不敢相信瓊恩說出的話。

    “別高興得太早。”瓊恩卻說,“不殺你不代表着要放過你……”

    “說不定,到時候。”

    “對你而言,連死亡都是一個值得奢望的結局。”

    “帶走。”銀髮的長官下令道。

    ……

    ……

    “會長,請。”黑衣侍者調好一杯花茶,擺在男人的面前。

    侍者頭戴籮筐一般的古怪草帽,完全遮住了頭頸和面容,但從他纖細灰黃的手指來看,可以知道這侍者是一個蜂巢人。

    如今,聯合都市境內蜂人的移民數量正在急劇上升。

    他們大多是逃難而來。

    對此貴族們非常歡迎。

    工蜂能夠替代農民、兵蜂能夠替代士兵、蜂巢王子能夠替代技工、管家、弩手……可以說世上沒有比他們更好用的奴僕了,還更加忠誠賤養,組成的簡直是完美的社會形態。

    若非這些蜂巢族人不能自己繁衍。

    相信大多數領主都會選擇他們爲主要公民。

    不過,眼前的這位侍者與那些逃難來的兄弟不同,他的行爲舉止、動作姿態中透着一股無處不在的優雅,一看就知道是經過了長久而刻意的訓練。

    而他侍奉的主人也不同。

    龍恩端起茶杯,淺抿了一口,緊接着閉上眼,借茶水的蒸汽,放鬆地薰着面頰,這會讓他感覺更有精力。

    “會長。”侍者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既然都已經抓到盧金了……爲什麼不直接殺了他?”

    “這讓不少領主對您頗有微詞。”

    “不是我不殺他。”龍恩沒有睜眼,“是陛下想要他。”

    “真的是天狗?”侍者脫口而出,語氣中並無尊敬。

    這真是難以置信。

    過去龍恩會長也常常藉着皇帝的名義下達命令,是以侍者下意識認爲這次也是一樣。

    沒想到,保下盧金。

    竟然真的是天狗皇帝本人的意思。

    圖什麼?

    那可是立志要殺了包括天狗在內所有貴族的復仇狂徒,他甚至都已經付出了行動驚駭衆人……

    “大概是覺得好玩吧。”龍恩的語氣罕見地出現了一絲無奈,“能夠單人闖入白鼬鎮,在重重兜帽侍衛和武士的搜捕之下,殺了加賀大人還全身而退……這樣的刺客,可太稀奇了——至少不會無聊。”

    “可惜盧金不知道,那個被他放過的灑掃小廝,就是陛下本人。”

    “陛下他親眼看見盧金把刀子捅進加賀的胸膛裏後,回來久總是跟我提起,念念不完。”

    “現在,這個‘玩具’終於被他拿到手了。”

    聞言,侍者陷入了沉默。

    外人不知道,如今聯合城的天狗皇帝的確有許多怪癖,只是由於嚴密的封鎖才沒有過分顯露出去。

    相比之下,扮成家奴小廝、乃至討要兇徒刺客……都還算是其中比較正常的了。

    如今帝國中央的實權,掌握在自家會長手中。

    但天狗畢竟是名義上的皇帝,他如果有什麼無傷大雅的要求,龍恩還是會盡力滿足,就像哄着小孩子一般。

    甚至,天狗越是任性。

    他們越是放心。

    否則,那場血色的叛亂之後,也不會是由天狗接替先帝安西的位置……

    “那麼,盧金會被送去陛下的‘金庫’。”侍者說道。

    說是金庫,其實是一座地牢。

    它就在恆城之西,改建於聯合城用於關押政治犯的重監,如今已經擴張了好幾倍——這同樣是龍恩的手筆,名義上是某次誕辰商人行會獻給皇帝的壽禮。

    裏面堆滿了各式發人類歷史之先河的刑具。

    都是天狗的最愛。

    以至於在首都赫夫特閒得無聊時,他都會起駕前往“金庫”消磨時光,甚至派遣了一位爲數不多依舊忠心於皇帝的戰爭級,充當典獄長。

    這也方便就在近處的龍恩,隨時監察他的動向。

    “嗯。”龍恩放下茶杯笑了笑,“但陛下這一回,說不定真的走了一步好棋……”

    他話沒說完,就故意止住了話頭,像是考校一般看向侍者。

    侍者略一停頓,就接上了男人的思路:

    “反蓄奴者。”

    盧金在嚴刑拷打中嚴厲否認,其他人也找不出證據和聯繫,但這個刺客的潛行暗殺技巧之艱深,以及明面上是單人行動,實則又像是有人暗中協助每每都能事先得到風聲……很難不讓人懷疑到那個隱祕組織的頭上。

    哪怕盧金並非反蓄奴者的正式成員。

    以他的身手、功績和對聯合城的仇恨。

    反蓄奴者也一定聯繫、接觸過他,並且不會輕易放棄。

    殺了盧金倒是一了百了,但如果把他握住手上,卻有機會能一舉拽出背後的反蓄奴者來。

    這樣的買賣倒也不虧。

    “金庫不在帝國的核心,有可能勾引得他們出手援救……”侍者說着自己的判斷,漸漸陷入了忘我一般的狀態。

    他不自覺用手指伸進龍恩面前的茶杯,沾起水漬在石桌上塗畫起來。

    不一會兒。

    水漬未乾,桌面上卻顯出一副地圖。

    上面痕跡的曲曲繞繞,正是侍者思考出來的,反蓄奴者有可能行動的線路,粗略一看都有十幾條。

    龍恩對他的失態,並沒有感到惱怒。

    眼神中反而流露出一股欣賞和欣慰來。

    不像是看下屬。

    倒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黑色劃痕、邊緣鎮……”侍者止住了手指,眉毛一跳,“還有閃地。”

    “沒錯,算得很準。”龍恩讚賞道,“你也對這個時候,等很久了吧?”

    “那麼……今天過後,就不用每時每刻都陪着我了。”

    “謝過會長!”侍者連忙行禮,突如其來的喜訊,讓他一直冷靜平淡的聲線都有些顫抖。

    很少有人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他出師了。

    侍者無數次想象過這一刻的到來,而它比自己預想中要早得多。

    這其中,自然有很多的原因。

    他心緒複雜。

    但在爲喜訊慶賀之前,侍者發現還有另一件事縈繞在自己的心頭,讓他久久不能忘懷。

    他看向手指。

    上面沾着茶水,正按着最後一個地方。

    “閃”。

    那片流浪部族生活的大平原,也是侍者剛剛計算出來,某一條反蓄奴者接觸甚至營救盧金的必經之路。

    如果是往常。

    這沒什麼。

    但結合之前的那一條消息……

    閃地現在可是有——

    “怎麼?孩子,你怕了嗎。”龍恩依舊是剛剛的表情,帶着欣慰的笑意,只是配合上他此刻的語氣,突然就顯得有些冷冽,“這可不像‘你’……”

    “——亞穆杜。”

    從龍恩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的侍者,當即明白了什麼。

    他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慢慢摘下了頭上的筐形帽,庭院間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

    這位一直都藏身陰影中的侍者,他的長相,竟是與那個行走在外、被視爲商人行會最高權柄代行者、甚至有可能是作爲龍恩後繼者來培養,最後卻死在沼澤地的蜂巢王子……

    一模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