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知難而退(合章)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細胞瓊脂字數:5013更新時間:24/06/26 23:50:19
    當路夢再次踏入雷霆競技場時,情況已經大不相同。

    四輪對決下來,加上雖然勝利但受傷嚴重無力再戰的,每一輪都會淘汰掉半數以上的參賽者。

    此刻場中剩下的都是連勝的精銳,也就大概百來人,再不復最初幾日嘈雜鬨鬧的景象。

    他們彼此之間小心保持距離,目光中都帶着警惕和審視,因爲說不定站在自己身邊的就是接下來要刀劍相向的對手。

    更重要的是。

    到了這第五場,就是決定誰能夠出線的時候。

    贏下這一場,就意味着你將成爲王國法律認可的“戰士”。

    合法佩刀,殺人不禁,榮耀加身。

    在往常,之後的幾輪對決,對大多數參賽者其實已經沒有了意義。它更像是一場表演,證明自己的實力在同期中屬於哪個檔次,新晉戰士們拿出去吹噓也能讓自己找僱主的時候賣個好身價。

    ——當然,現在不一樣了。

    往後的名次高低將會直接決定他們能被授予何種軍職官階。

    但不管怎麼說,總得要先贏下這一場。

    所有人都鉚足了一口勁。

    比起漸漸稀疏的參賽者,觀衆席上的人倒不斷增多了起來。

    對決的激烈越發刺激人的神經。

    另一邊。

    賭場中流動的開幣也達到了一個驚人的數字。如果運氣好能猜中一個大冷門,甚至可以一躍成爲斯昆鎮中的富家翁,後半輩子的吃喝都不用愁——前提是能夠安全地從這裏走出去。

    而出乎衆人意料的是,能夠站在現在的參賽者,並不像他們最初想象的那樣,由重賽的老兵包場。

    場上的,有大半都是大家從來沒見過的新人面孔。

    有雞賊的賭徒試着通過暗中賄賂獲取他們的情報,以提前猜測勝率……然而其中的一些連主辦方都說不清來歷,資料語焉不詳。

    只能說王國之大,無奇不有,能人輩出。

    這其中,又有那麼一位格外地引人矚目——

    “路北遊……”

    白髮青年走入場內,有人喃喃道。

    他依舊是那副簡單幹練的裝束,如同旅人浪客,然而人們看向他的目光卻不一樣了。

    他們關注路北遊,不是因爲這個人表現出了多強的實力,而是他取勝的方式實在與衆不同。

    他每一次都是隨手抄上一件武器,上去後也不揮舞,就這麼直接甩出去,把對手砸下場。

    屢試不爽。

    在前三輪對決中,路北遊用的都是鐵棍——這讓他的第四輪對手察覺到了可趁之機。

    這個怪人的力氣雖大,但似乎並不怎麼適應正經使用武器。

    鐵棍畢竟是鈍器,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只要能夠撐住砸過來的第一下,不至於受太嚴重的傷——對方武器脫手,那就到了自己反擊的時候了。

    事實上路北遊第三輪的對手就是堪堪被砸出圈,只是在規則上判負而已。

    第四輪的仁兄信心滿滿,提前上場,扎穩腳步作出格擋的姿態,雙臂交叉護住所有要害。

    等到路夢上場,的確是故技重施。

    只不過這一次他砸出去的是一根狼牙棒,佈滿駭人的尖刺。

    結果除了第一輪的弱雞,就數這位仁兄受傷最嚴重。

    “路先生……你要不要試試這個?”

    正當路夢活動着筋骨的時候,一個警衛靠過來。

    他的手裏還提着一根鋼棍,表面光潔如新。

    “嗯?”路夢奇怪,“爲啥。”

    “是一位貴客送給你的,”警衛有些無奈,“他說我們的武器雖舊,但也得省着用。”

    他一邊說,一邊用眼神向觀衆席上的小隔間示意。

    這位每次都是借用的主辦方提供的武器,結果一砸出去就報廢,有借無還。

    大概是連那些大人物都看不下去了。

    路夢看了一眼警衛手中的鋼棍,用料紮實,兩端磨出持握的花紋,打製得也很講究——起碼不至於他一砸就廢。

    雖說值不了太多錢,但可比之前用廢的那些武器加起來還要有價值。

    用這節省成本可說不過去。

    他笑了笑,指指自己的腳邊。

    那裏放着一個長條布袋。

    “多謝好意,不過我是個鐵匠,”路夢說道,“今天我自己帶了趁手的兵刃。”

    沙克警衛:“……”

    你自己有還總是用我們的?

    而且按這人的戰術,適合他的武器是什麼……大鐵坨子麼。

    不過。

    警衛其實能夠理解對方的做法。

    從路北遊上場到現在,還沒有人能夠猜出他真正的實力。

    在前幾輪的對決中,不乏有人過早地暴露他擅長的風格,結果被對手研究出了剋制的法門,大爆冷門。

    眼下路北遊的幾輪對決,看似吸睛高調,那也只是外行人看的熱鬧。

    對真正潛在的對手來說,他恐怕還是參賽者中最神祕的那一類。

    “人類,路北遊!”

    “人類,黃俊!”

    第五場,又輪到路夢上場了。

    “嗯。”他提起布袋,走上前去。

    這次的對手也是一個人類,稍微有點意外。

    報名海選的絕大多數還是沙克族,而敢於參賽的異族多少都是自恃有本事的,相對來說晉級的概率高些。

    但是從絕對的比例來說,人類加上蜂人,也佔不到總數的十分之一。

    其中路夢和小霍還佔了兩個。

    現在居然對上了另一個人類。

    ——路夢原本還期待能不能見到有骨人參賽,可惜並沒有發現這些機械種的身影。看來擁有漫長生命的他們活得確實苟。

    “咔噠。”

    路夢踏上了賽圈,腳下卻是一個搭建好的木臺。

    到了這個階段,競技場內的空間已經寬裕許多,承辦的行商也開始做起了面子工程,這樣會顯得更有商業價值。

    更重要的是用圍欄把觀衆和參賽者分隔開,既不讓對決受到干擾,也防止無幹人等受傷。

    一個面目滄桑的中年人早就在臺上等着。

    他倚靠在圍欄上,一手扶住腰間的刀柄。

    “路北遊?”男人拇指一頂,出鞘的是一把精鋼打刀。

    這樣的輕刀很難在戰場上切開敵人的甲冑,但要貫穿人體卻是輕而易舉。

    偏偏雷霆競技場不允許着甲,而擅長輕刀的使用者原本就需要輕裝上陣以換得極致的速度。

    賽制對他很有利。

    “黃俊。”路夢點頭,“你以前是聯合城的武士?”

    對方的虎口上遍佈厚厚的刀繭,是經年苦練才能留下的痕跡。

    若是一般的傭兵和漂流者,缺乏別人的供奉,是很難有時間和精力潛心練習刀術的——他們只能從實戰中學習。

    “都是過去的事了。”黃俊平靜地說,“怎麼,你還打算把我砸下去嗎?”

    新賽場的範圍比之前的小圈大了四倍,可以隨意閃轉騰挪。

    哪怕被擊中,也不會輕易下場。

    他嘴裏說着,腳下已經開始移動,繞着路夢緩緩踏步。

    黃俊的腳步穩健,每一下都踩死在地面,確保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都能快速發力。

    他的身形看似散漫,實則總是在試着閃進路夢視線的死角,這樣能夠不斷逼得對方改變應對的姿態,直到露出破綻。

    路夢卻對他的意圖視而不見。

    他只是提着布袋,靜靜地站在那裏。

    “武士……”路夢開口,“以你的實力,在聯合城裏也算得中上了吧,何必要跑到沙克王國來呢?”

    以實戰等級衡量,一個正式武士起碼也有50級。

    還是那句話,實力的梯度是金字塔形的,雖說這距離頂尖的強者還只是中段,但他已經超越了周圍的大多數人。

    黃俊沉默了一下。

    “你沒有去過聯合城,你不知道,那裏真正有用的東西只有兩件東西。”

    “血統和開幣。”

    “一切的權力……都是順着這兩樣東西流傳的。”

    話音未落,他突然暴起,腰中打刀騰躍而出,直刺路夢的後心。

    黃俊也很奇怪對手爲什麼沒有跟上自己的動作——或許是人家不想落入敵人的節奏,也可能是單純經驗淺薄、意識不到。

    然而這本來就是陽謀。

    如果你不作出應對,那就等同放任敵人進入身後的死角。

    這個曾經的武士一直都沒有完全拔刀,就是爲了把出鞘瞬間的極速刀鋒,留給必殺的一刺。

    他的刀一直都很快。

    黃俊的主家曾經帶着他去和競爭對手談生意。中途話不投機,對方手下的武士竟是從桌底抽出一把忍刀揮向他的主家。

    上一刻雙方還彬彬有禮,對向端坐,互相敬酒。

    下一刻酒杯裏就濺滿了殷紅的血漿,如同墨一般化開。

    不過,倒下的不是黃俊的主家,而是對方和那個武士。

    因爲黃俊比他們更快,他的打刀藏在酒樓侍女的裙底——會談期間,他看似狎暱,實則手掌一直緊握刀柄。

    當衣裙撕裂的一剎那,黃俊也割開了兩人的喉嚨。

    華麗的布料與鮮血翻飛。

    這是很早之前的往事了。

    回到雷霆競技場上,黃俊刺出了同樣快的一刀。

    刀沒有慢下來,他很欣慰——這說明自己的心也還沒有完全變老。

    不過就在刀尖將要刺到對方後心的前一刻,黃俊的手腕一翻,讓打刀偏離了幾寸。

    這樣便不會貫穿心肺,最多只是切開肩胛肉。

    一直以來自己都不是因爲仇怨而殺人,都不過是主家的任務罷了。

    現在黃俊已經從主家脫離出去,來到沙克王國只是想過普通的生活,沒必要再招惹人。

    他也不喜歡殺人。

    而且,黃俊他們偷偷打聽過。

    這個路北遊好像還是個武器匠師,也算值得交好。

    讓他受傷拿不起武器、知難而退就夠了。

    “錚!”

    一聲厲響。

    印入黃俊眼簾的不是紛飛的血花,而是他自己那張帶着詫異的臉。

    一邊還透出打刀受力彎曲的倒影。

    ‘鏡子?’他下意識想到。

    ……不對!

    那是一把足有兩掌寬的長刀!

    布袋被利刃撕開,露出烏金色的刀面,光滑如鏡。

    正是這寬闊的刀面在最後一刻前死死抵住了刀尖。

    路夢的速度確實比不上黃俊,然而他只需要準確捕捉對方出手的時機就夠了。

    ——那就是剛纔話音中換氣的一剎。

    足以後發先至。

    路夢倒負長刀,微微偏頭。

    黃俊正好對上了他的視線,突然覺得那眼裏藏着的光似乎比刀鋒還要冷硬。

    還沒等到這位武士反應過來,路夢單手下壓。

    刀面迎頭向黃俊打去!

    “啪!”

    手中的打刀根本格不開這勢大力沉的一擊,他的腦門狠狠挨了一記。

    競技場內光線充足,可黃俊的眼前突然一黑,四處閃出金星。

    他只好憑藉多年苦練養出的本能揮刀格擋。

    然而就在每一道刀勢將成之際,對方總能恰到好處地力劈打斷,把黃俊的蓄力硬生生憋回去。

    他完全失去了先機。

    對方同樣是個刀術大家!

    而且說不定更勝自己一籌。

    你不是個鐵匠嗎!

    無論從哪個角度算都是不務正業吧?

    黃俊忍住質疑的衝動,在對方的揮砍下連連後退。

    “砰!”

    突然,他的後背猛得撞上了什麼東西,肌肉生疼。

    ——是圍欄。

    下一刻,黃俊的脖子一涼。

    劈刀架在了上面,壓出一道凹陷。

    他的後背瞬間沁透,冷汗像打開了閥門一般泄出。

    黃俊這才發現,剛纔的對攻中,路北遊一直用的都是刀背。

    否則只要這一下,他就已經身首異處。

    而在雷霆競技場上,殺人並不算過失,反而還是勇武的一種表現。

    “路北遊,勝!”見狀,一邊主持的警衛連忙宣告。

    黃俊的手一鬆,打刀掉落在地。

    既是放鬆,也是失落。

    這時,另一邊的賽臺也傳來了結果:“黃傑,勝!”

    路夢注意黃俊聽到這消息,臉上浮現出一絲驚喜。

    他收刀問道:“親戚?”

    “嗯,我弟弟,刀術比我還有天賦。”黃俊很振奮,“剛纔……謝謝北遊大師。”

    畢竟算是對方手下留情,黃俊決定坦言。

    “之前您問我的問題——誰都不願意背井離鄉,除非萬不得已。”

    ……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主家。

    因爲主家想要把黃傑交出去,爲了討好一個貴族的兜帽侍衛——僅僅是他這個弟弟在向貴族鞠躬的時候慢了一點。

    那凸起的背脊礙了大人的眼。

    事後黃俊才知道,其實那個貴族只是隨口提了一句,很快就把這個平民小子拋在了腦後。

    不過兜帽侍衛們還是牢牢記在心上,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給主人留下印象的機會。

    黃俊成爲武士,就是爲了他的家人,當然不可能放手。

    “……現在,我們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

    路夢朝旁邊的賽場看了一眼。

    那個叫黃傑的看起來比黃俊要年輕許多,也更有朝氣,此刻正舉着染血的打刀向哥哥這邊招手。

    而他的對手是一個魁梧的沙克人,捂着肩上的傷口,垂着頭一言不發。

    沉重的分段斧掉落在地。

    分段斧其實更長於羣戰而非單挑,打刀則正好相反,賽制確實很有利於這對兄弟。

    路夢想了想,對黃俊說:“知難而退吧。”

    什麼意思?

    黃俊一愣。

    其實按照雷霆競技場的賽程,即便他們在第五場輸掉,還有一次復活賽的機會。

    這原本也是爲了儘量不漏掉那些實力已經夠上戰士資格的人。

    只是在這屆特殊的比賽中,‘復活’的機會就彌足珍貴了。

    黃俊正想追問,但白髮青年已經揹着他那奇怪的大刀,走下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