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收屍

    一條長街，此刻鬧哄哄的。

    沙克軍方與民間的合營商鋪名爲“鐵聚”，一家就獨佔了一間大屋。

    房子看得出來已有不少年頭，屋內的陳設像是一直以來都沒換過，桌椅板凳缺胳膊少腿，貨架上擺着一溜兒淘汰下的軍械，有的都積上了灰。

    鐵聚店內的客人也是寥寥。

    然而今天的重點不在店內。

    商鋪外的街道上堆滿了各色雜物，都是此次沙克軍隊帶回來的戰利品。

    店員們把它們粗粗分類，也不整理，就這麼鋪在地上，形成了十數個攤子，佔滿了半條街。

    他們工作的態度無關緊要，因爲鐵聚店的顧客也不在乎這些。

    流浪戰士們三三兩兩圍攏在各個攤子前，挑挑揀揀，討論得口沫紛飛，有時兩人同時看上一件心儀的裝備還會爭吵起來，互相推搡。

    就在這時，一個白髮青年來到了鐵聚店門外。

    霍步陽站在他的身邊，一身勁裝皮衣，傭兵打扮。

    無角人卡文跟在他們身後，手裏還握着套索，另一頭牽着小骨。

    如今的小骨已經初步長成，鬃毛抖擻、骨板滑亮，一身的腱子肉像是藏着耗不完的力氣和野性。卡文根本沒有把握控住它——大家只是做做樣子，與其說是他牽着狗，不如說是狗牽着他。

    “師傅，咱就是到這邊淘貨麼。”卡文怯生生的。

    “嗯。”路夢隨意點頭。

    卡文頗爲忐忑。

    要知道這淘貨的規矩就是先到先得，店家沒有那麼多精力鑑定這麼些東西。

    誰有眼力淘到了好東西，那算你的本事。

    不過這秩序越是散漫，就越容易爆發衝突。你說這玩意是你先看見的，我說是我先看見的，掰扯不清，那最後就只能遵從沙克的傳統藝能，開打唄。

    眼下也不知道自家師傅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知道今天鐵聚店新進了一批戰利品，竟是把他們幾個連人帶狗都叫了過來。

    這擺明了是要搶不過就開幹的架勢。

    “小霍哥，待會罩着我點。”他偷偷湊到霍步陽身邊。

    霍步陽的年紀比卡文小了許多，這聲‘小霍哥’叫得不倫不類，然而卡文心底相當有數。

    這位少年受僱參與街道巡視，如今小有名氣。有些地痞一開始還輕視這個看着面相年輕的小平皮人，捱過幾頓打後就再也不敢了。

    卡文這才明白：他們這幾個裏面，人都是狠人，狗也是狠狗，只有自己是個廢物。

    叫聲哥求保護絕對沒問題。

    至於爲什麼找霍步陽不找自家師傅。

    主要還是卡文有些害怕。

    害怕濺血。

    “別擔心，打不起來。”霍步陽看出了卡文的心思，“要打架不是這麼個陣仗。”

    路夢打量了一下店外街道的情況，可以看到不少流浪戰士身上還裹着繃帶滲着血。

    他們從戰場上退下來還沒多久就是又趕着過來撿漏了，算是嗅覺靈敏、相當老練。

    這些貨物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是這些戰士拼殺回來的呢。

    不過殺死了敵人，不代表戰利品就是伱的。

    戰場上局勢瞬息萬變，能在保命之餘割個耳朵或者犄角證明人頭數積攢戰功就不錯了，哪還有閒心搜刮戰利品。

    像什麼武器、護具、醫藥、隨身攜帶的物件和開幣等等，它們都是打掃戰場時從死屍上清理出來的，屬於軍隊全體的財產。

    流浪戰士們也沒有意見。

    眼下一件成型的兵刃也就比等重的鐵塊略貴，和白送的差不多，還有可能撿漏到更高階的裝備。

    至於在場的人類，只有路夢和霍步陽——應當是其他人還不熟悉沙克族戰後處理戰利品的習慣，錯過了機會。

    等到幾天後其他人反應過來，剩下的就只有真正的破銅爛鐵了。

    路夢帶人掃視過去，略過一個個攤位。

    數量最多的便是從砂匪身上扒出來的武器護具，有各色軍刀、護心鏡、以及用鐵皮拼湊而成遍佈凸起的尖刺頭盔。

    質量都不是太高，路夢就是把它們帶回去重熔都嫌浪費電。

    他在其中沒有看到沙克軍的制式裝備，想來都已經被軍方回收了。

    藥品等稀缺物資肯定也被軍方收集走了，淘汰的再分配到鐵聚店，賣相好的肯定會被店家挑出來單賣，最後剩下的才擺在街邊攤位，任人挑選。

    就這還要和老練毒辣的流浪戰士們競爭眼力手速，想再淘到好貨難上加難。

    好在路夢的目的並不是武器裝備。他目光掃過，腳下卻不停留，直接越過了這些鬧哄哄的流浪戰士。

    那是街道盡頭，一座鐵灰色的小山擺放在拐角。

    ——骨人的屍體。

    這些殘破的機械骨架已經看不出人形，它們扭曲變形、隨意纏繞，金屬的架構泛着鐵鏽般的顏色，上面遍佈重擊和刀劈的痕跡。

    地面散落着長短不一的金屬條，湊近一看能認清上面的齒輪和軸承，應該是傳動裝置。加上不時出現的手指般的結構，不難猜測這些就是骨人們被截斷的殘肢。

    如果換做血肉種族，屍體堆成這樣一人多高的小山，早已散發出了難聞的腥味和腐臭，嗡叫的蚊蠅更是驅趕不盡。

    然而堆在這裏的只有一些死去的機械，冰冷無聲，死寂頹廢。

    這些正是沙克軍在邊境之地遭遇的骨人。

    因爲砂匪本身沒有什麼油水，運力完全富足，他們便順路搭上一批戰死停機的骨人，也給大家夥開開眼界。

    不過到頭來，除了能證明軍隊確實遭遇了骨人外，斯昆鎮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些殘骸。

    喂狗狗都不吃，埋了還浪費人力。

    好歹都是金屬架子，就這麼丟了又有些可惜。

    於是乾脆一股腦丟給合營的鐵聚店，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冤大頭買回去收藏。

    偶爾有行人看上兩眼，見識過傳聞中的骨人是什麼樣子，滿足了好奇心，讚歎幾句便不再駐足。

    至於那些淘貨的戰士們更是趕時間，一個圍在骨人堆邊的都沒有。

    路夢眼見得此景，又沒發現在場還有其他的鍛造匠師，就知道事情穩了。

    他不是想要逆向工程出什麼失落技術，也沒這個能力。

    然而骨人作爲上古的造物，能夠一直遺留至今還不朽壞，他們的軀體本身就是黑科技。

    這些合金重熔後，就是上等的鍛造材料。

    他拉過一個忙着倒貨的店員，指着骨人屍堆：“這些怎麼賣？”

    “你看着給就行，”店員一愣，“不過也別比廢鐵便宜了。”

    斯昆鎮中要是搬運屍體還得付別人工資。

    這骨人的屍體可比人重多了。

    如果到頭來沒人接收這堆破爛，他們還得花錢請人來搬。

    ——不花錢那就得加班。

    店員心想着。

    現在有冤大頭送上門來，趕緊出手。

    “好，”路夢很滿意，他看了看骨人屍堆，這裏起碼有接近七八噸。

    “那我需要再租你們一輛板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