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亂石堆裏的西瓜

    十八樓的風是涼的，但窗戶緊閉，又悶又熱。

    屋內忽然傳來嬰兒響亮的啼哭聲，接着傳來從樓下上來幫忙的大嬸的笑聲：“恭喜恭喜，又是個小子，長大了能幹活。”

    楚小桃感覺這恭喜太遙遠了，現實是，又多了一張嘴。

    大嬸很快端着血衣出來，她輕輕關上門，嚴肅道：“老楚，沒奶水，趕緊去買罐奶粉，還有，你老婆這次能活下來已經算命大，得好好補補身體，不然估計要落下病根。”

    老爸楚文山連連點頭：“好，我馬上去想辦法。”

    他說完轉身，看到從高到矮站着的三個孩子，臉上的興奮瞬間沒了，伸出的手懸在半空，最後落在二女兒楚小桃腦袋，輕輕拍了拍：“桃啊，你先幫忙照應着，爸很快回來。”

    這裏是末世第九十年。

    嚴格來說，第一代末世人基本都不在了。

    一輩一又一輩的努力，終於重新建立起家園——像個巨大牢籠的家園。

    高大粗壯的樹木排成排，還有末世前的水泥等建築物擋住喪屍，也擋住了人類腳步。

    人類重新繁衍。

    食物依舊是大問題。

    家園內的空間的就那麼大，而且末世之後，土地受到了某種污染，末世之前的農作物，只有玉米等生命力相對頑強的的適應下來。

    如今的土地全部屬於新政府，統一種植，統一定價。

    楚家的生活原本還是可以的。

    一家之主楚文山在農業部搞研發，妻子在後勤部，兩人的收入跟探險隊沒法比，但也能吃飽穿暖。

    一年之後，大兒子楚大米出生。

    生活中忽然多了張嘴。

    也還可以，楚文山升職了，從普通科研人員變成了小組長，工資每個月多了兩百塊。

    小孩子吃奶水，只要不生病，對生活影響不大。

    又兩年後，二女兒出生了。

    妻子盛小包這次反應特別大，口味還變來變去，一會想吃辣一會想吃酸，有天晚上，忽然想吃個桃子。

    想的睡不着那種。

    可是如今的土地真的寸土寸金，人口越來越多，什麼產量大，能吃飽肚子種什麼，水果極其稀有，很多是探險隊冒着生命危險帶回來的，一顆，需要楚文山小半個月的工資。

    楚文山咬咬牙想買。

    盛小包哪裏捨得，忍忍就過去了。

    然後給女兒起了個楚小桃的名字。

    又三年，三兒子出生。

    取名楚飽飽。

    從大米到桃子再到吃飽，可謂一個家庭幾年來的真實寫照。

    家裏條件有限，盛小包連續生了三個孩子後，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月子裏沒養好，再加上家裏需要有人看着孩子，只能辭職回家。

    全家的重擔落在了楚文山一人肩膀。

    孩子小的時候還好，主要吃奶水，但稍微大點就不行了。

    總之到現在，全家人只能說餓不死，每天眼巴巴盼着發薪日，晚一天，可能就得捱餓。

    現在又多了一張嘴。

    還要吃奶粉。

    目送父親出門，大哥楚大米習慣性問道：“妹妹，我乾點啥。”

    別看妹妹小桃才七歲，但卻是家裏的另一個主心骨，可有主見了。

    楚小桃有氣無力嘆口氣：“去看看水燒開沒，鹽應該還有吧，放一點，別放太多，給咱媽送過去。”

    剛剛生完孩子，必須補充水分，如果能有熬出米油的小米粥就好了。

    楚小桃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她是兩年前穿過來的，沒系統沒金手指，啥穿越福利都沒，還好也沒什麼狗血的家庭背景，父母恩愛，哥哥和弟弟聽話。

    就是窮。

    臥室門重新關上，楚小桃給窗戶打開一條縫，太熱了，再待下去萬一中暑那真完蛋了，這裏看病比她之前的世界貴無數倍，因爲藥品太匱乏了。

    楚小桃接着去產房，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

    屋裏一股悶悶的血腥味。

    大嬸是樓下的鄰居，已經包好了小弟，見她進來，笑着招呼：“快來看看小寶寶，瞧瞧這眉眼，長大了肯定是個帥小夥。”

    兩世爲人，楚小桃還沒見過剛出生的嬰兒，好奇湊過去看了眼，嫌棄道：“好醜啊。”

    皮膚皺皺巴巴，像個小老頭，又像個小猴子。

    大嬸噗嗤笑了：“你剛出生時也這樣，過幾天你再看。”

    楚小桃咧咧嘴。

    她看到的是一隻讓這個家雪上加霜的小怪物。

    父親說是去買奶粉，但哪裏還有錢，肯定又是去借了。

    大嬸也明白這點，無聲嘆口氣。

    盛小包疲憊睜開眼：“桃兒。”

    “媽媽你醒了。”楚小桃趕緊努力擠出個燦爛的笑，“我又多了個弟弟呢，王嬸說眉清目秀可好看了。”

    盛小包艱難擡頭看了眼，嘟囔道：“爲啥不是個女兒。”

    一開始她也覺得男孩好，末世裏，男子力氣大，更能幫助家裏，但楚小桃的體貼乖巧讓她現在更想再來個女兒。

    老三楚飽飽今年四歲，小小的人兒端着水杯，硬是走出了如履薄冰的感覺。

    大嬸笑着道：“咱們這棟樓裏，沒有再比你家三個孩子更懂事的了，我家那個，整天出去跑，吃飯時才知道回來。”

    這應該是當媽的最愛聽的話了。

    盛小包蒼白的臉上浮起抹笑意，喝了幾口水後昏沉沉睡去。

    屋裏暫時沒事，爸爸沒回來前大嬸不會離開，楚小桃嚴肅叮囑楚飽飽幾句，向大哥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悄悄走出門。

    按照楚小桃原先的世界來講，基地幾十年前應該是個二三線的城市，到處都是樓，人口少了，房子不值錢。

    楚家住十八樓。

    但是，沒有電梯的說法。

    基地每天發的電有限，優先供給重要單位以及城中心，而且價格死貴死貴，裝了也用不起。

    楚小桃直到現在也不適應。

    十八樓啊。

    每次出門感覺都像登泰山看日出，累的半死不活。

    走出鏽跡斑斑的單元門，楚大米終於憋不住了，他神祕兮兮比劃了個手勢，低低道：“二妹，是不是去摘那個？”

    這是他們之間的祕密。

    楚小桃喘口氣，不想說話，點點頭。

    楚大米激動地握拳揮了下，然後又擔心：“可是還沒長大啊，沒準不熟呢，現在摘可能賣不了太高的價格。”

    楚小桃有氣無力：“等不到了。”

    她對於父親能借到錢不抱太大希望，即使借到早晚也得還，新弟弟需要奶粉，還有媽媽的身體，她看着心裏難受。

    以前的世界，女人坐月子哪個不當做寶好好伺候。

    這裏呢，小米粥都沒有。

    末世的房子也有地理位置一說，越靠近邊緣越便宜。

    二十分鍾不到，兩個人到基地邊緣了。

    眼前是一排排緊挨着的參天大樹，最少也有幾十年樹齡，放在上一個世界，都能掛牌保護了。

    樹中間是木頭石塊混合着水泥，高度足足幾十米。

    楚小桃從沒見過外面的世界。

    確切說，很多人都沒見過，只有探險隊，會每天從專門的小門悄悄出去。

    距離高牆的一塊區域全是大大小小的石頭，沒法種農作物，時間久了，生命力頑強的未知名灌木長的密密麻麻，還有荊棘，最淘氣的孩子都不來這裏玩。

    祕密就在這裏。

    楚大米走在前面，作爲家裏的長子，他已經是個小男子漢了，他儘量撥開有可能傷到妹妹的各種藤蔓，每走上一會，還懂得拉住妹妹原地不動，靜靜傾聽外面的動靜。

    因爲這個祕密太大了，大的讓他沒法形容，比天還大。

    連走帶鑽大約五分鐘後，前面忽然出現塊開闊地，不大，兩三平方左右，四周的雜草灌木被清理的乾乾淨淨。

    最中心處，有一棵鬱鬱蔥蔥的藤蔓，三角卵形的葉子又肥又厚，最長的一根藤蔓被綁在一根樹枝上，已經爬了一米多，開了好幾朵黃色小花。

    楚大米彷彿面對稀世珍寶般，輕輕掀開外面的葉子，露出一個比成人拳頭大點的碧綠色西瓜。

    楚大米一臉嚴肅量了量：“又長大了點，二妹，要不再等等？”

    楚小桃也是一臉捨不得。

    這可是她最大的資本。

    適應穿越後，楚小桃開始琢磨怎麼改變現狀，天天卡嗓子的玉米餅子玉米糊糊，餓不死，但全家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營養不良。

    她農業大學畢業，不能說專家，大部分農作物也算熟悉。

    基地的地不用考慮，每一寸種什麼，規劃的清清楚楚，因爲那等於所有人生存的命脈。

    後來無意知道了這裏。

    結果發現，基地果然有放棄的道理。

    土壤環境太差了，地面全是石頭，強行種農作物，浪費人力物力，很大概率顆粒不收。

    然後這裏成了兄妹三人玩耍的地方。

    再兩個月前，鑽到裏面玩尋寶遊戲的楚大米發現了一朵剛發芽的植物。

    楚小桃聽到他大呼小叫，還以爲小孩子故意誇大其詞，她才不要鑽灌木叢，然後楚大米就摘了枚葉子。

    再然後。

    楚小桃震驚的差點跳起來。

    她認出來了，那是一片西瓜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