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德古拉與鬣狗

    王立律法大學，神學與律法學部，神學院第一教學樓。

    坐在滿滿當當的階梯教室中，艾登怔怔望着不緊不慢絮叨着星銻王國歷史的老教授，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他坐在左區的第七排，前面下方已經零零散散趴在桌子上睡去了七八個人。

    ……說真的，爲什麼他們這些畢業就要進教會的見習牧師，也得學習歷史啊？

    這位有着棕褐色捲髮以及雀斑的少年託着下巴、眯着睏倦的雙眼，在心中腹誹道。

    他倒不是討厭歷史……主要是巴德教授講的好無聊啊。

    況且我又用不着出國，一輩子見不到星銻人。管它星銻王國以前叫什麼呢……

    不僅如此，還得學習顛來倒去、語法複雜，光是聽着讓人急死了的星銻語——莫非真有星銻人會來阿瓦隆的教會裏祈禱嗎？哪怕去也該去教國吧。

    要是真有星銻人來阿瓦隆，怕不是全程都有監察在旁邊跟在旁邊。他哪裏還用說阿瓦隆的語言……用星銻語喊一嗓子就立刻會有人衝過來盤問情況。那些戴着像是頭盔一樣黑帽子的監察，比餐廳裏的侍者反應還快。

    艾登望着開始懷念起昨晚在白舞鞋俱樂部裏邂逅的那位小姐。

    姑且不論她那曼妙的身姿、優雅的舞步，以及對文學與藝術的瞭解……單是她向自己推薦、並借給自己的那本布萊姆·斯託克先生的新書也是挺有趣的。

    ——《德古拉》。

    一本由書信、日記、電報、報紙等形式，記載關於如今已經被滅亡的水仙公國那位大公之死的祕密的書。

    昨天晚上，艾登本來只是想要看個開頭結尾——爲了今晚能與那位尚未交換姓名的神祕白裙小姐有些共同話題。結果只是看了個開頭、就忍不住直接讀完了。直接導致了今天睡醒後整個人都有些睏倦。

    ——比起巴德教授現在所講的關於星銻王國的歷史，他現在更在乎星銻如今到底有沒有那種恐怖的吸血邪靈。

    因爲這書寫的太真實了。看起來不像是假的。

    人們都說布萊姆·斯託克先生是一位遊夢僧，從夢界中獲取被隱藏起來的“歷史的另一種可能”。如今看來這也不無可能。

    而假如書裏所寫的內容都是真的……那麼星銻王國前些年進攻水仙公國，就是爲了淨化被轉化爲吸血種的水仙公。

    但書中最後所寫的“水仙公被來自阿瓦隆的無名騎士以聖劍砍下頭顱”，這種結局未免太過潦草……這有可能是藝術加工，也有可能就是斯託克先生從夢界中看到的“歷史的另一種可能”。

    在真實的歷史中，要是沒有那位能使用蘭斯洛特一世使用過的聖劍的無名騎士——那位不死不滅的水仙公又該如何被星銻那些人殺死呢？

    但這種東西，歷史課上根本就不會教。

    因爲它們或許還沒有成爲歷史，或許還是祕密。

    說不定那些星銻人根本就沒有殺死他，而是被他所同化了！甚至已經腐化了更多高層，將他們也暗中轉化爲了吸血鬼！

    那樣的話，水仙公會從星銻重生也說不定……

    艾登專注的看着講臺上的教授，但腦中的思緒卻已經不知道飛到了哪裏去。

    而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了靠近大門的那邊傳來了越來越大的喧嚷聲。

    吵鬧打斷了艾登的想象。

    他好奇的望了過去，發現是有人從窗外路過。

    他立刻認出了那人的身份——

    艾登眼前一亮，一瞬間坐正了身體。

    ——是哈伊娜學姐！

    哈伊娜·戴恩在王立律法大學，毫無疑問是一顆璀璨的新星。

    學姐她不僅大方親切、學業出色、相貌出衆，而且總能真誠待人，還幾乎不會生氣。其他學生如果有矛盾或是爭吵，她就會第一時間站出來調停；假如有人被傷害或是遭受了不公的待遇，她也會挺身而出保護對方、伸張正義。

    哈伊娜學姐不僅在女生那邊有着崇高的聲望，在男生這邊也是一樣。她的身材極好，有着一頭髮量極厚的長髮——儘管平時總是束成馬尾、但偶爾也會散下來。而與那些柔聲細語、經常動不動驚呼甚至驚倒的“王都女孩”不同，哈伊娜並不理解這種“柔弱的時尚”。

    她不僅不與男生們疏遠，甚至還經常混到男生堆裏聊天、喝酒。

    而且她還喜歡打球。最關鍵的是，她打的很好。

    王立律法大學的六個學部裏，其中有五個都有自己的橄欖球球隊，其中“個體戰術學部”的球隊甚至有機會與職業球隊比賽。

    儘管理論上橄欖球隊並非只招男生，但因爲有高強度的身體衝撞與身體接觸、幾乎沒有女生願意來玩。而女性愛好者又湊不夠一個球隊。

    哈伊娜是個體戰術學部的橄欖球隊裏唯一的女性，但她並非是拖累、反倒是強援——她是一位相當優秀的側前鋒，甚至被帶領球隊的老師稱讚過，說“哈伊娜就是你們的核心”。還帶領他們的隊伍贏下過許多關鍵局。

    無論是哪種運動，男生們的態度都是非常鮮明的：能帶着自己喜歡的隊伍獲勝、表現異常優秀的，那都是偶像。

    而如果這位“偶像”還是個美麗大方的大胸美少女，那她所能獲得的聲望是相當恐怖的。

    哈伊娜就是“大姐”一樣的角色，是毋庸置疑的明星。儘管只是95級的女生首席，理論上只負責如今四年級女生的事務管理……但其他級部的學弟學妹們假如有事，也會優先請求她的幫助。

    但哈伊娜也因爲她經常與男生們混在一起玩而招致非議。也有一些嫉妒她容貌與威望的學生，會腹誹她是個不懂時尚與藝術的村姑……但在艾登看來這種言論毫無攻擊性。

    哈伊娜學姐身上最具攻擊性的外號是“鬣狗”。

    這個單詞與她的名字是同音的，因此頗具隱蔽性。

    之所以稱哈伊娜是鬣狗，是因爲鬣狗有兩種特性：一種是因爲它們食腐的特性、常常聚集在又臭又髒的地方，因此被認爲是不潔而骯髒的；另一種就是因爲母鬣狗長着類似男性的生殖器。這是在諷刺哈伊娜做事像是個男人一樣粗魯與野蠻，因此還吸引不少小女孩的崇拜與愛。

    甚至有傳言稱哈伊娜不喜歡男生、而是會對女孩子下手——所以她才會對自己的學妹們如此親和溫柔。

    而這樣的謠言無法進行闢謠。

    因爲如此出色、在男生圈子裏極受歡迎的哈伊娜，卻始終沒有找過男友。

    律政大臣的三兒子，比哈伊娜小一級的阿倫就曾經追求過哈伊娜。但他並沒有成功。

    哈伊娜可是鄉下出身。一位長相英俊、從文學也懂藝術的大臣之子，無論如何都是足夠優質的戀愛對象了。但哈伊娜卻連交往的機會都沒有給他……而更神祕的是，她的拒絕卻沒有讓對方惱羞成怒、轉愛爲仇，反而讓他成爲了哈伊娜忠誠的追隨者。

    但如今，艾登卻意識到。

    這個謠言可能就要在今天結束了……

    ——或許有可能單純是因爲阿倫還不夠英俊。

    因爲在哈伊娜身後跟着的，是被一位相貌溫柔的女僕推着輪椅的少年。

    他有着白金色的柔順頭髮，五官深邃而立體。只是溫和注視着前方的哈伊娜，就給人一種深情的專注感。那深藍色的雙眼彷彿總是滿懷笑意。

    而大大方方走在前面的哈伊娜，卻不復以往那般頭也不回的灑脫。而是走三步一回頭，密切關注着身後的少年。就像是唯恐把對方弄丟了一樣。

    目光偶爾交匯時，兩人還會同時會心一笑。

    無論怎麼看，都感覺哈伊娜格外的重視他。

    “——艾華斯？！”

    艾登下意識說出了對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