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樹妖

    阿納斯塔西婭那淡金色的髮絲與耳垂齊，像是個金蘋果一般。

    她那琥珀色的瞳孔清澈透明，像是棕褐色的酒液一般醉人。

    女孩的身高甚至不太到艾華斯的胸口——大概和尤利婭差不多。

    比起精靈一族的平均身高，她的身高明顯要矮上不少……艾華斯幾乎沒有見過比伊莎貝爾還矮的精靈，他今天算是見着了。

    而艾華斯也恍惚間，意識到了膽小的尤努斯爲什麼會突然勇了起來，甚至從盜匪手中救下了阿納斯塔西婭——艾華斯不知道伊莎貝爾小時候是不是這種妹妹頭短髮，但她的髮色與伊莎貝爾一模一樣。

    她看起來的身高，應該也和伊莎貝爾九歲的時候差不多。

    很顯然，自從阿納斯塔西婭被送入到妖精國度之後，她的身高就再也沒有增長過。

    而那個年齡的伊莎貝爾……正是尤努斯離開玻璃島的時候，他印象之中的伊莎貝爾。

    ……他應該是應激了吧。

    或許他是在出手之後，才意識到那並不是伊莎貝爾；也或許僅僅只是相似，就會讓他的心開始痛。

    阿納斯塔西婭一路小跑躥到了格蕾絲身邊、張開雙臂，一個熟練的小跳便要躍向格蕾絲的懷中。

    如果是在外面，格蕾絲想必能輕而易舉就將女孩攬在懷裏。但如今也變小的格蕾絲，則只能很是狼狽的扇動着枯葉蝶般的翅膀向後飛了兩步、才能勉強將阿納斯塔西婭擁入懷中。

    “阿雅……”

    格蕾絲親暱的稱呼着阿納斯塔西婭的小名，憐愛的撫摸着她的頭髮。那相同的髮色、不同的髮絲長度，兩人看起來親如姐妹。

    隨着她的髮絲翻動，艾華斯真切的嗅到了她發間的清香。那是一種松樹混合着橘皮的清新味道。

    這是格蕾絲家裏洗髮水的味道。

    ……這是什麼情況？

    艾華斯略有遲疑。

    隨着他集中精神來共鳴道途，奉獻之力在他體內流動了起來——之前被艾華斯獻祭了視力、變成琥珀般昏黃色的右眼，也如點燃的爐火般發出了泛紅的微光。

    這是一種類似於“真實視域”的不知名能力。

    而在他的凝視之下，他看到阿納斯塔西婭的邊緣開始變得模糊了起來。

    艾華斯心中一動，閉上了自己的左眼。

    沒有任何的昏暗——他的眼前依舊明亮。

    與外界完全不同，艾華斯在妖精之國裏面時、他右眼的視力似乎完全恢復了。或者說，他那能夠看到道途力量的右眼，所看到的整個世界就與艾華斯肉眼所見一模一樣。

    恐怕這整個世界，都是被道途之力所凝聚的虛幻世界。

    唯有兩處變得不同。

    格蕾絲的身上出現了大量的符文——那些如同紋身、又像是圖騰一樣的神祕紋路，正散發着黃綠色的光輝。基本一大片都是淺綠色、深綠色，唯有一小塊昏黃色也在其中氤氳流轉。

    看起來就像是一大塊翡翠套上了精靈的皮膚，又在皮膚上刻下了紋路來顯露出內部的光輝。

    而阿納斯塔西婭，則在艾華斯眼前漸漸變得虛幻了起來。

    她的身形變得異常模糊，就像是高度近視的人沒有佩戴眼鏡一般、又像是墨跡在水中暈開。但被暈開的唯有阿納斯塔西婭一人……其他東西都沒有任何影響。艾華斯就這樣面色古怪的看着一團邊緣模糊的色塊趴在滿是紋身的格蕾絲懷裏，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艾華斯再度回頭望去，卻發現那顆“小樹”仍舊還在原地。

    ——它根本就不在格蕾絲懷裏。

    而那小樹像是感應到了艾華斯的目光，害羞般撇過了頭、背過了身，不讓艾華斯能夠看到她的臉。

    聽到耳邊傳來的交談聲戛然而止，艾華斯睜開了左眼。

    就像是戴上了眼鏡一樣——少女形態的阿納斯塔西婭的輪廓瞬間變得清晰了起來，而那棵樹則消失無蹤、淹沒在了正午時分的明亮陽光中。

    “……我可以叫你，艾華斯先生嗎？”

    小女孩那軟軟糯糯的聲音傳來。

    她看向艾華斯的目光之中，帶着警惕與些許的不情願。若非是格蕾絲伸出手來，鼓勵的搭在她的肩膀上、按住了她，恐怕會掉頭就跑也說不定。

    ……原來如此，是感應到我的視線了啊。

    艾華斯心中恍然。

    倒也合理。

    畢竟是擅長幻術的人，肯定知道自己的幻術有沒有被打破……不過阿納斯塔西婭的幻術，能讓第四能級的艾華斯不用真實視域都無法看穿，這天賦還真是好的驚人。

    這意味着，她至少已經到了第四能級——甚至第五能級的深度。

    雖然接受了傳承，但最主要的還是血脈覺醒。簡直就像是傳說中的巨龍一樣。

    與本質上是心理問題的凝珀不同，樹化是流淌在血脈之中、隨機發作的特殊現象。沒有治癒的可能，因爲它根本就不是疾病……而是昇華。

    就像是毛蟲化爲蝴蝶，生命形態得到根本意義上的晉升。然而作爲代價，卻是毛蟲的血肉都要融化、作爲新形態的養料。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或許也能算是一種變態發育——從有手有腳有壽命的精靈，變成不老不死的樹形態幻魔。

    “你好，我是艾華斯。”

    艾華斯溫柔的笑着，聲音也變得輕柔了起來：“不必叫我‘先生’。叫我‘哥哥’就好了。”

    他半跪在地，伸出手來與阿納斯塔西婭輕輕握了握。

    那是柔軟而溫暖、還有些許潮溼的手。柔滑的皮膚從觸感上完全感覺不到樹皮的質感，那手心因爲緊張還有些出汗。

    “艾華斯哥哥，是來把我燒掉的嗎？”

    阿納斯塔西婭輕聲說着。

    “……爲什麼會這麼想？”

    艾華斯有些詫異。

    他下意識回頭看向格蕾絲：“你們精靈還有什麼……針對異端的火刑嗎？”

    “怎麼可能……我覺得是那些歡樂靈跟她說了什麼。”

    格蕾絲搖了搖頭：“它們的壽命很短、實際上很多東西都不太懂，但就是喜歡亂講。而妖精們講，孩子們就會信……畢竟妖精王國本質上也是它們的共同想象構建出的世界。某種意義上他們的亂講也會成真，這就更不好分辯真僞了。”

    “但是媽媽也這麼說過。”

    阿納斯塔西婭辯解道：“說是等我完全變成了樹，就要把我燒掉。”

    “那是爲了確保你能夠正確升入夢界，阿雅。”

    格蕾絲認真而嚴肅的輕聲說道：“不然你有可能會滯留在物質界的。”

    “但是我就是想要留下陪媽媽。”

    “……我也想陪你，阿雅。”

    格蕾絲苦笑着，輕聲說道：“但是不行。你現在……就已經無法忍受吵鬧了吧。等你進一步轉化……就算把伱種在院子裏，可能周圍的噪音也會時不時把你吵醒。

    “那些歡樂靈的聲音，你應該也已經開始覺得吵鬧了吧。”

    艾華斯聞言，才突然意識到——無論是阿納斯塔西婭還是格蕾絲，說話的聲音都很輕很輕。就像是給小孩子講睡前故事的那種音量。

    他本身也不算是吵鬧的人，周圍的環境也很安靜。因此之前倒是沒有什麼感覺。

    但如今一看……

    “樹妖是很討厭……或者說很害怕噪音的。”

    格蕾絲轉過頭來，湊到艾華斯身邊輕聲說道：“能夠將人吵醒程度的聲音，對樹妖都是難以忍受的。樹妖可以被視爲‘一直在睡覺’，即使醒着的狀態也能被‘吵得更醒’。

    “記得要小聲一些，艾華斯先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