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高等神術與污血詛咒

    艾華斯這次來中樞觀測局，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情報。

    沒能問到那頭巨魔的爺爺“老拉比赫”到底在哪裏……倒是弄清楚了衣櫃裏倒出來的屍體的由來。

    ……大概。

    雖然艾華斯覺得這話只能信一半，但從純白不太穩定的精神狀態來看、這似乎也是能解釋的通的展開。至少在她的認知中，那位叫做“格洛麗亞·藍薔薇”的候補聖女確實有可能殺死梅賽德斯主教。

    “……聖女殿下，沒事吧？”

    艾華斯看着純白不太好的表情，輕聲問道。

    純白只是捂着自己的額頭，微微搖了搖頭：“問題不大，只是有些頭痛。並沒有惡化。”

    她那纏繞着繃帶的雙眼看不出感情。

    “請問，那位格洛麗亞……”

    夏洛克開口問道：“是什麼人？也是您的朋友嗎？”

    他並非是沒有情商的那種人——不如說恰恰相反，夏洛克對心理的把握很精準。

    主要是，這種話總要有人問。艾華斯不太適合做這種沒情商的事，那就只能交給他了。

    “……不，格洛麗亞是梅賽德斯小時候的友人之一。她不認識雅妮斯……是更接近梅賽德斯那一側的朋友，和我的關係……算是一般吧。

    “她或許對我有些嫉妒，可能是因爲我成爲了聖女、也可能是因爲我與梅賽德斯關係很好。但我先前一直認爲她是個好孩子……”

    純白的表情很是複雜：“這點來說，洛基樞機說的沒錯，候選聖女的凝珀機率確實很高。像她這樣凝珀的孩子還有很多，我每週都會與她們去談心。與我一同長大的那些孩子，如今已經全部凝珀了……格洛麗亞和梅賽德斯就是我那一代的最後兩位。”

    “等等，這意思是……”

    一旁看了很久的莉莉，聽到這裏突然反應了過來：“雅妮斯大師，以前也是聖女候選嗎？”

    “不。”

    純白聖女搖頭：“是這樣的聖女需要與九柱神共鳴，因此要同時學習九大道途的技藝。我與梅賽德斯也是從那時開始認識的雅妮斯……那時教導我們這些女孩美之技藝的人，就是雅妮斯的導師，貝提娜蒂亞·繁花。

    “……格洛麗亞因爲淘汰的太早，甚至都還沒到這一步。”

    “也就是說。”

    聽到這裏，艾華斯緩緩開口：“她凝珀已經兩百多年了嗎……”

    “是，格洛麗亞應該就是教國凝珀時間最長的人了。”

    純白點了點頭：“格洛麗亞凝珀差不多有兩百多年，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我和梅賽德斯在照顧她。

    “從開始發生凝珀開始，格洛麗亞的心智與年齡就停留在了那一刻。也是從那時開始她就無法再從事其他工作了——因爲只要是工作就一定是重複的、也總有可能會讓人厭煩。而且通常來說，一旦發生凝珀、基本會在幾個月內完全凝珀。

    “因此，免除凝珀者的一切工作，也是對臨終者的人道關懷。更不用說，也總有人會擔心與凝珀者相處太久、有可能也會導致自己凝珀。

    “和梅賽德斯不同，格洛麗亞的奉獻道途強度也不高，因此她也沒法成爲一名主教。於是，她最終成爲了一名詩人與作家。我給她新找到的導師，就是詩黛爾·藍薔薇。”

    “《詩黛爾詩集八十選》？”

    夏洛克想到了自己的精靈語課本，脫口而出：“是那個詩黛爾嗎？原來她還活着？”

    她的詩靈活的用到精靈語的每一個韻腳、有着複雜而標準的語法，念起來之後朗朗上口。翻譯之後依然有着美感，方便記憶。如今很多國家都會用詩黛爾的詩來作爲精靈語的教材。

    甚至不只是阿瓦隆人……她可能是人類圈子裏認知度最高的精靈了。

    “她當然還活着”艾華斯吐槽道，“詩黛爾大師還不到四百歲，在精靈裏恐怕連中年都算不太上。”

    聞言，聖女也輕輕點了點頭。

    “是的。我和詩黛爾大師有些交情。事實上，如果雅妮斯不走的話，我可能也會把雅妮斯介紹給她。

    “也或許正是因爲還有些事要做，她才沒有徹底凝珀。然而她的悲觀情緒並沒有開釋，因此體表的凝珀非常清晰、始終沒有好轉……只能說是在緩慢惡化。”

    純白低垂着頭，看起來有些失落、但倒沒有太多悲傷：“看來她或許並不喜歡我們的開導。我們強迫她留在人間，反而帶給了她更大的痛苦。”

    “……所以，”莉莉開口道，“她是因爲被凝珀折磨了太久，決定殺死陪護自己的梅賽德斯主教嗎？”

    “那樣的話，她又爲什麼要將她的屍體放到我的衣櫃裏？”

    艾華斯反問道：“而且爲什麼殺死她的時候，會採用那種獻祭般的姿態呢？”

    ——直覺上來說，艾華斯還是感覺梅賽德斯主教像是被獻祭給了什麼東西。

    因爲她死亡的姿態太奇怪了，實在不像是情緒激動之下的失控之舉。

    他只感覺動手的人意志與目的都非常清晰。

    ……但這都不過是瞎猜，誰都拿不到更明確的證據。目前他們能知道的，也就只有格洛麗亞承認自己殺死了梅賽德斯主教，並且跳樓自殺、在空中就極速凝珀，落地時就碎成了一地寶石。

    於是在艾華斯反問之後，也只能得到幾人的沉默作爲迴應。

    “……呃，呃呃嗯嗯……”

    可就在這時。

    一直在旁邊小心翼翼保持沉默的巨魔，卻突然發出了忍受着什麼一樣的聲音。

    因爲那聲音就像是拉屎拉不出來一樣，讓人聽着就忍不住皺起眉頭。卻反而讓所有人都停止討論陰謀，轉過頭去。

    而就在這時，名字叫做“祖麥迪”、意爲“骨頭膏”的巨魔咒儀法師，卻是突然汗如雨下。

    他那像是在熱水中浸泡很久、又像是發炎癤腫般的通紅皮膚，上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浸出一顆顆清澈的汗珠。

    剎那之間，祖麥迪就變得的大汗淋漓，而汗珠很快變得渾濁、暗黃。

    就在中樞觀測局的門口，祖麥迪身上突然浸出一種濃烈的腥臭味——那種味道就像是腐爛的鯊魚。刺鼻的尿味混雜着肉類腐敗的臭味，以及一種海鮮市場裏面的魚腥味。

    他終於忍受不住，跪倒在地。

    巨魔高大的身體跪倒在地之時，艾華斯甚至隱約感覺到地面震動了一下。他身上渾黃色汗珠迸濺射出，在原本潔白而頗具高科技氣質的地面上染黑如泥漿。

    巨魔巫師拉比赫突然大驚，像是認出了什麼一樣。

    他大聲說着什麼，隨後看向艾華斯與純白、用着比阿瓦隆語流暢不少的精靈語喊道：“是詛咒，他被詛咒了！救救他！”

    事實上，倒也用不着他特地求救。

    因爲就在祖麥迪跪倒在地，皮膚上滲出的渾黃色汗珠逐漸化爲血滴之時，艾華斯與聖女純白就都已經反應了過來。

    “我拜請司燭，聖數爲三之神……”

    艾華斯握緊手中的日冕權杖，低聲詠唱。

    與此同時，聖女直接伸出右手並攤開五指。

    她身上的氣質驟然變得空靈且寧靜，如夏日的晚風般清涼的風向着四周吹過。

    下一刻，黑色的風便從她身邊吹出。

    不等艾華斯詠唱完畢，那股風便將祖麥迪吹了個透心涼。

    他身上一團黑紅色的血霧被風直接吹了出來，在他身後凝聚成一個大致的黑霧人形、隨後消散。

    此時，祖麥迪就已經停止了痛呼。

    而聖女身上的氣質再度變得輝煌神聖，如同烈日一般不可直視——

    只見她隨手一揚，祖麥迪身上就燃起了金色的火焰。火焰瞬間燃起、剎那間又消散，像是爆炒的鍋中短暫燃起的火焰一般。

    祖麥迪鬆了口氣，整個人頓時看上去變得健康了起來。

    而此時，艾華斯第一句詠唱甚至都還沒結束。

    他只得停下詠唱，頭上的火焰冠冕漸漸熄滅。

    這並非是艾華斯詠唱緩慢……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追得上這個速度的。

    ——因爲並非是祈禱，而是“降神”。

    “看到了嗎，艾華斯。”

    聖女格蕾也顯然意識到這是一場很好的教學。

    她回頭看向艾華斯，叮囑道：“這就是你之後要學習的‘高等神術’。

    “並非是祈禱過後，祈求諸神聆聽並等待降臨神蹟。而是將能夠施展神蹟的諸神與自身聯通，以自身作爲媒介來影響物質界。一旦特定關係達成，便無需詠唱即可釋放神力。無論是使徒、天司亦或是柱神，都可以與其溝通並學習對應的高等神術。

    “——想要成爲樞機的話，至少要與至少一位柱神共鳴才行。”

    聖女非常嚴肅的說着意味深長的話語。

    就彷彿格蕾確信艾華斯能夠掌握高等神術，將會成爲樞機主教一樣。

    而她回頭看向三頭抱在一起互相安慰、驚魂未定的巨魔，微微皺眉、輕聲對艾華斯說道：“你今天沒有其他事吧？

    “沒有的話，帶着他們跟我來一趟……這是污血詛咒。”

    “……污血詛咒？”

    夏洛克聽到了熟悉的名詞：“那不是，只能對女性使用的……”

    他還記得，在“狐狸”與“璐璐”的第一次晉升儀式中、璐璐就曾中過這個詛咒。夏洛克對那個詛咒之歹毒印象深刻。

    “這是被改造過的詛咒，被詛咒的‘毒血’之定義，從經血擴散到了全身的靜脈血，因此詛咒一旦運行就可以立刻導致全身器官衰竭。這是足以快速致死的詛咒，釋放者至少是第四能級的大巫師、目的並非是折磨而是刺殺……要不是這裏正好有我和艾華斯，他就危險了。”

    純白認真說道：“之前被詛咒的是艾華斯，現在成了帶他來找人的巨魔……可能是他們被發現了。但這個會說精靈語的巨魔，似乎對現狀有些頭緒。”

    她並非是忘卻了友人之死，也不是從格洛麗亞變成殺人犯後畏罪自殺的激烈行徑之中緩了過來——而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她去處理。

    即使只是三個非法偷渡過來的巨魔，即使是與她素不相識的人……他們之中，有人要在自己面前遇害、被人謀殺——純白也仍舊無法容許這種事的發生。

    “無論如何只要我在這裏、只要我還活着，我就會不讓任何人在我面前遭受苦難。”

    聖女殿下拉着艾華斯的手腕，一字一句的說道：“跟我來，我們去追溯詛咒的痕跡。有這位先生作爲探針，這種事就不再需要去請求洛基樞機給予啓示……我自己就能找到那人。

    “——這裏是教國，凡謀殺者必將付出代價。”

    艾華斯被她拉着向前走去，看向純白毫不遲疑的背影。

    與死亡原因成謎的摯友相比，純白決定先去救助還活着的陌生人……並且沒有任何所求的盡力幫助他們。

    她甚至連這三位巨魔的名字都沒有問，也不知道他們來這裏是做什麼的。

    爲了關係更遠的人，純白自願放下了關係更近、更“屬於自己”的人……這無疑正是一種純粹的奉獻之舉，純白也無愧於純白之名、聖女之實。

    ……而這，也正恰是馬瑟斯主教不想繼續向上攀爬的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