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魅惑的死鎖

    艾華斯搭乘電梯從勞合社本部頂樓離開之後，並沒有直接離開勞合社，而是轉而去了十七層。

    那是約克·赫爾墨斯律師的辦公室所在的層數。

    他如今已經死去了一段時間，但辦公室卻並沒有被勞合社第一時間轉讓。

    這一方面是因爲勞合社高層過半都已鋃鐺入獄、剩下那些人也不敢再有什麼大動作；另一方面的原因，則是因爲督察院用律法術在這裏掛上了封禁令。

    艾華斯毫不猶豫揭開了封禁，他肩膀上的烏鴉自己飛下去啄了一下門鎖。於是房門便自行打開，他們直接走了進去。

    許久沒有打開的房間充滿了灰塵的古舊氣息。

    周圍的擺設與過去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只是那些被約克律師照顧的很好的綠植如今都已然枯死大半。鳥籠中那漂亮的綠鸚鵡早已死去，被餓死的屍體並沒有腐爛發臭、而是變得枯乾萎縮。而那水缸裏面滿是金魚的屍體、水體都變得渾濁。

    唯有牆壁之上掛着的那些合照，與過去沒有任何不同。

    昔日約克律師那些意氣風發的歲月被照片所凝固。即使如今他已經死去多日，身敗名裂。但照片之上的他仍舊笑的那樣燦爛、那樣愉快。

    “呵……”

    艾華斯擡頭看着那些照片，突然輕聲笑着。像是在譏諷着什麼。

    他肩膀上的烏鴉如影子般悄然無聲的消失。

    她化爲夜魔的姿態，單手扶着辦公桌後的座椅。

    夜魔身後陰影般的羽翼展開，整個房間中的灰塵都被無端捲起的旋風吹散。魚缸中與鳥籠中的那些屍體全部瓦解、消散。魚缸中激發出渾濁的污流。

    而那些照片上的人，也在一陣黑風吹過之後、臉部都變得一片空白。

    當艾華斯轉過頭去的時候，她已經變回了那只烏鴉，安安靜靜站在鳥籠之中。唯有被她從辦公桌後面拉出來的座椅在慢慢旋轉着。

    “……反客爲主是吧。”

    艾華斯笑着，從容的坐在夜魔給自己拉出來的座椅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着：“請幫我拿支蠟燭來，維涅斯。”

    烏鴉自己打開鳥籠飛了出來，飛往了側邊的櫃子。

    而艾華斯坐在原本約克律師的位置上，輕輕觸碰着自己鎖骨上深可見骨的傷痕。劇烈的痛苦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他自鎖骨到肩胛骨這一塊的血肉已經被剝離啄食、僅用肉眼就能看到骨骼。

    艾華斯的血早已浸透了上半身的衣物，敏感的神經悲鳴酸叫着、額頭的血管都因疼痛而不斷激烈的跳動着。也就是艾華斯在奉獻道途已經到了第三能級……要是普通人受到這種重創，根本不可能旁若無人的隨處走動，若是放着不管的話只會因爲流血過多而死。

    但對艾華斯來說，這種傷勢已然不再致命。只是走了這幾步路，如今流血就已經停了下來，傷勢不再惡化。最多到明天起牀的時候，它基本上就能好個大概。

    不過想要把這麼多損失的血肉再度憑空長回來，那可能還得再要個幾天。

    然而艾華斯一會還得去接伊莎貝爾。因此艾華斯還是得用一次祀火之術來快速恢復傷勢。

    點燃烏鴉叼過來的蠟燭後，艾華斯將手伸向了燭火、同時閉上了眼睛。

    他脖頸上的傷口嗤嗤冒着白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癒合、缺失的血肉生長了回來——那些血肉、神經、血管就如同觸手般抽離、彼此搭建在一起。就如同蓋房子一般，快速澆灌定型、最終完全恢復。

    而艾華斯則在浸沒於火中的寧靜感中，覆盤着自己這次的行動。

    ——他這次多少是有點託大了。

    或許是因爲在上次晉升儀式中，艾華斯主動掙脫了貝亞德的“迷魅”狀態……這讓他下意識看輕了幾分魅魔艾瑪的含金量。

    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爲他還帶着夜魔。

    雖然艾華斯盡力控制夜魔不要攻擊對方……但只要艾華斯真正遇到危險，維涅斯必然會出手將艾華斯救下。而這就讓艾華斯的警惕心放鬆了些許。

    結果一個照面，艾華斯就被控制住了。

    他細細回味着被魅惑控制住的感覺。

    ……怎麼說呢。

    就像是初戀的天真小男孩，蹦着高的想要滿足喜歡的人一切願望。僅僅只是目光對視就能感覺到歡欣，肢體碰觸、感知到溫度的瞬間便會意亂情迷。而在對方感到困擾的時候，艾華斯就下意識將自己的思考立場切換成了“爲對方着想”。

    甚至在夜魔幾次想要攻擊對方的時候，他都因爲緊張對方的安危而喝止了夜魔。他能聽到維涅斯在自己心底焦急的叫嚷，但只是毫不在意的安慰着對方——甚至還在解釋自己一切正常。

    “這就是愛情靈藥的效果嗎……”

    艾華斯低聲呢喃着，有些後怕：“愛之道途……真是可怕啊。”

    幸好，維涅斯的攻擊短暫的喚醒了自己。

    那一瞬間的痛覺，讓艾華斯清醒了一瞬間。

    雖然之後艾瑪很快就想要重新魅惑艾華斯，但那時艾華斯已經漸漸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之後他就給維涅斯佈置了任務，當自己再度陷入這種“說了不聽”的狀態時、就再度攻擊自己並開始食用自己的血肉。

    之後，在艾瑪握住艾華斯的手時，艾華斯立刻就感覺到自己的心在軟化。

    ——他甚至在試圖解除自己剛剛佈置的任務。

    他靠着意志力不斷抵抗着魅惑，而在艾瑪的輕聲細語中、艾華斯的意識仍然再度漸漸墜入深淵。

    或許是因爲這次與艾瑪一直保持着身體接觸，這次的精神控制甚至比之前還要更深。

    即使維涅斯再度攻擊了艾華斯，他也無法像是之前那樣立刻清醒過來。

    於是維涅斯直接按照之前艾華斯佈置的任務，開始兇猛的攻擊艾華斯並啄食他的血肉。

    在這段時間中，每天高頻率發動牧養之術的艾華斯幾乎已經養成了習慣。魅惑狀態只是讓艾華斯不想與艾瑪爲敵、想要服從她的命令與要求……但這並沒有扭曲艾華斯其他的行爲邏輯與習慣。

    維涅斯表達出飢餓感之後，艾華斯本能的就嘗試喂她。就如同一位哺乳期的母親聽到在自己孩子的哭泣聲時就會下意識想要餵奶一樣。

    ——而在艾華斯進入牧養法的那種“慈悲、犧牲”的狀態的瞬間，魅惑突然就被解除了。

    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爲牧養法覆蓋掉了艾瑪的魅惑靈光；而另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爲艾瑪也被艾華斯反過來控制住了。

    作爲吸血的月之子、同時還是惡魔化身，她無法抵抗艾華斯牧養法的魅力。從這個角度來說，艾華斯甚至反過來將她魅惑住了——就與當時馴服影魔的技法一樣。

    換句話來說，即使艾瑪體內的惡魔還沒有破體而出、但她實際上已經被牧養法判定爲惡魔了。牧養法對所有幻魔都有效，而對超越道途的惡魔尤其有效。

    或者說，正是因爲她惡魔的靈魂與月之子的軀體都渴望着艾華斯的血肉，因此她體內極端旺盛的食慾、已經壓倒了魅魔原本代表色慾的大罪烙印。

    以控制反過來打斷控制……這或許也算是一種控制抵消。

    儘管艾華斯並沒有對她完成牧養，但在艾瑪表露出渴求艾華斯血肉的瞬間、她就已經成爲了艾華斯的“孩子”。

    如同艾華斯的精神之中仍然殘留着艾瑪的烙印一般——他如今閉上眼睛、想起艾瑪的時候腦中那粉色的瞳孔也會一閃而過，他仍然無法對艾瑪下死手。而只要艾瑪無法徹底忘記她看向艾華斯時異常膨脹的食慾，她也無法全心全意對艾華斯進行魅惑。

    而在這種“死鎖”的狀態之下，擁有打破僵局主動權的人，正是艾華斯。

    因爲他隨時可以主動進入牧養法的狀態，來癱瘓掉艾瑪作爲魅魔的天賦能力。

    雖然那也意味着艾華斯同樣也被自己控制住，並且快速流失生命……但他還有維涅斯守護着自己。

    ——即使如此，艾華斯也對艾瑪無比忌憚。

    雖然她僅僅只是一隻魅魔……無論是力量與危險都遠不是第一。

    可她是艾華斯在覺醒前世記憶之後，第一個敵對卻不知曉對方情報的BOSS、也是唯一確實能殺死艾華斯的人。

    “等等……”

    艾華斯的表情微微一僵。

    他突然意識到了哪裏不對。

    ……從昨天到今天。

    自己所經歷的這一切，是不是有點太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