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影魔的真名

    最初的時候，莉莉還有些疑惑。

    爲什麼影魔小姐一副沒見過自己的樣子？

    但是他又非常確定這就是影魔小姐……

    艾華斯曾用牧養法將影魔的一部分力量分給他，就如同給莉莉移植了一個用於感知陰影的器官。因爲比例的問題，影魔對莉莉或許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莉莉是可以清晰感知到“母體”的存在的。

    就算他因爲三級陰影親和的原因而遇到了其他影魔，但他也能輕易分辨出是不是艾華斯簽約的那一隻。

    但幸好莉莉下意識迴應的那句話，讓影魔小姐顯得有些遲疑。它順着莉莉的話往下說，卻直接暴露了它的身份。

    “什麼時候來的這裏”這種話聽起來足夠模糊，一方面默認自己認識對方所說的人、另一方面也可以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處境。

    能一瞬間想出這樣的迴應，並且表現得鎮定自若，已經足以說明影魔小姐的聰慧了。

    ——但是它還是不擅長撒謊。

    因爲這句話就已經暴露了它的身份。

    影魔不可能不知道他們是怎麼來的，因爲在舉行儀式的時候、甚至於在等候大廳的時候，它可都趴在艾華斯身上呢。而莉莉故意說“我們是被抓來的”，但是影魔卻沒有立刻給予否定與譏諷，這就說明它的確不知道這是一場晉升儀式。

    那麼它的身份就已然不言而喻。

    它的確是與艾華斯簽約的那位影魔——但這是它還沒有遇到艾華斯的時代。

    與幾百年之後影魔的冷漠、傲慢與殺意重重的怪物性相比，這個時代的影魔仍然還有着人類的性格。它在提起那些月之子的時候，會咬牙切齒、滿懷恨意，同時又像是在懷念什麼一樣，同時還感到了悲傷。

    它的情緒是那樣的充沛而完整。不像是一個惡魔，倒更像是剛剛成爲惡魔的人類。

    ——如果將未來那強大而又冷漠、充滿侵略性的影魔視爲成熟體，那麼現在寄宿到他影子裏的就是幼年時期的影魔。

    於是莉莉心念電轉，直接反客爲主質問起了對方的身份：

    “你真的是影魔小姐嗎？爲什麼我感覺，你的感情那麼激烈？”

    莉莉的目的，就是引導影魔的思路。

    讓它以爲莉莉有一個同伴——也同樣豢養着一隻影魔。而要做到這種事，自己主動提出是不行的、對方稍微多疑一點的話就會對此保持懷疑。所以他直接採取更激進的方式，試圖獲取主動權。

    跟艾華斯待了這麼久，他也漸漸學會了撒謊。

    他的蛛絲就是掌管謊言的灰天司的造物，謊言越是堅固也就越是強韌。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對你說過，”影魔緩緩答道，“我與他們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怨。”

    “背叛嗎？”莉莉輕聲答道。

    “……他連這種事都告訴伱了？”

    影魔的語氣明顯有些愕然。

    ——想必在那一瞬間，影魔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有個主人了。

    “從高處跌落的上位者、或是被人背叛與陷害的正直者。因心中的怨恨而被墮天司打上了暴怒的印記，以化爲永遠不可再見陽光的影魔的代價發起復仇……”

    莉莉緩緩說道：“影魔都是這樣的吧。”

    “……原來如此。”

    影魔沉默了一會，卻突然感到了放鬆、低聲喃喃道：“都是這樣的啊……”

    “你果然不是少爺的那只影魔。”

    莉莉循循善誘，不再強調“影魔小姐”的事：“你找上我，是因爲我陰影親和的等級足夠高吧。而事實上，這就是那只影魔賜予我的力量。”

    影魔不置可否，只是沉默。

    但在莉莉質疑它的身份時，沉默其實就是默認。而它會如此，也是因爲對方表現出了對影魔超常的認知能力，讓它突然失去了隱藏自己身份的底氣。

    而與此同時，它又確實沒有從莉莉身上感受到惡意與敵意。這才讓它願意停在莉莉影子裏，聽她繼續說點什麼。

    “你想必是還沒有完成復仇的影魔吧。”莉莉輕聲說道。

    “是的。”

    影魔的聲音之中滿懷恨意：“我纔剛從地獄中爬回來……”

    “新生的影魔啊。”

    莉莉輕笑着，學着艾華斯的行爲模式，從身邊優雅的舉起一杯酒。

    他高舉着酒杯，對準遠處的燈火。

    “那這杯酒就是敬你的了。”

    莉莉輕描淡寫的說道：“敬那甜美醉人的復仇，祝你復仇成功。”

    “敬復仇。”

    影魔也一併答道：“也敬你和你的主人，先生。”

    “說起來，我們還沒有交換身份呢？”

    莉莉答道：“我叫阿萊。”

    “……我不知道我應該叫什麼。”

    影魔卻遲疑了一會：“我過去的名字理應捨棄，新的名字還沒想好。”

    “爲什麼一定要捨棄呢？”

    莉莉循循善誘。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靠着身後的石柱擡起頭來、將酒杯舉在胸前。

    那姿態、那言語就正如“狐狸”一般。

    堅實的謊言與變幻莫測的煽動之詞從他口中輕輕流出，流入新生影魔那仍舊迷茫的內心：“爲什麼就不能使用呢？你的確化爲了惡魔，可這是你的過錯嗎？

    “與其說是撿拾起那名字，倒不如說是奪走——奪走本應屬於你的東西。”

    莉莉說着，又喝了一口烈酒。

    感受着那醉意在腦中膨脹的蓬鬆感，她感覺到世界都彷彿變得明亮了起來。

    她感覺自己彷彿與艾華斯重疊在了一起，不自覺的露出了與他相似的自信笑容：“現在告訴我吧，影魔小姐……亦或是先生。你有奪還‘過去’的勇氣嗎？”

    “……你真是一個充滿了煽動力的人，先生。”

    影魔嘆了口氣，那如同獅子般的低沉沙啞聲音低聲隆隆着：“我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能有你這樣的侍從。或者說，我覺得你只是作爲僕人可惜了。”

    “我家的那位先生可比我厲害多了。我這只是模仿他的隻言片語罷了。”

    莉莉平靜的答道。

    “……帝國什麼時候出現了這樣的人？”

    影魔有些遲疑：“我說……你家主人不會是斯圖爾特皇子吧？”

    “別亂猜了，影魔小姐。”

    莉莉無形間已經鎖定了影魔的思維性別——儘管影魔本身並沒有性別，但成爲影魔之前的人類是有性別的。而從隻言片語中，她已經感應到對方是一位女性。

    她的年紀應該不大，並且充滿了自信，是一個高高在上卻又性格平和的人。平時應該還有些疲憊，那應該不是什麼貴族小姐，而是真正有權力的女強人。

    於是莉莉將自己的猜測直接說了出來，並追問道：“你真的不打算奪回你的過去嗎？”

    “……你果然已經猜到我是誰了，對吧？”

    影魔再度嘆了口氣，語氣變得有些低沉。

    我知道個錘子。

    莉莉心想。

    當然，如果是少爺在的話，或許他能知道……但莉莉的帝國史可沒那麼好。就算已經鎖定到這種程度，他也還是不知道影魔小姐之前的身份。

    不過反過來說，都已經到這種程度了，想要把真實身份擠出來也不難了。

    於是莉莉加緊了蠱惑：“我們現在是一邊的，影魔小姐。我可以作爲你發揮力量的基石，而我的主人也可以幫你完成復仇——你們都是影魔，想必也能互相理解吧。

    “既然如此，無論我這邊是否猜到……我們都需要一個誠意。一個讓你能被我們認可的誠意，它同時也是你能夠挺胸擡頭直面過去的勇氣。

    “——說出來吧，影魔小姐。你過去究竟是什麼人？”

    “……貝亞德。”

    影魔沉默了很久，才說出了那個名字：“貝亞德集團的維涅斯·埃米爾·左拉·貝亞德。

    “如今仍在活躍的那個貝亞德只不過是個假貨。是個竊取了我的屍體、我的名字、我的財產、我一切人際關係的吸血鬼。

    “我可以自己捨棄這個名字，但我不能容許有人偷走它。

    “所以，我從地獄歸來——就是爲了殺死她。

    “爲了讓‘我’再死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