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萬人迷”莫裏亞蒂

    艾華斯和莉莉是下午五點半抵達的銀與錫之殿，那時天都還沒有黑透。

    結果一直到晚上八點四十五，他們還沒有吃完。

    並沒有什麼舞會，也沒有其他人。就單純是艾華斯、伊莎貝爾公主和雅妮斯大師三人一直聊個不停。

    第一輪的飯菜還沒吃完就已經涼透了，於是又上了第二輪菜。

    包括烤蘋果、海綿蛋糕、鵝肝醬煎鮮貝……

    途中伊莎貝爾意識到始終站在艾華斯身後的女僕莉莉有些飢餓，於是熱情邀請她坐下一同進食。她那時已經喝了三杯葡萄酒，面頰都有些微紅、但雙眼卻愈發閃亮。

    儘管身爲女僕，與尊貴的公主殿下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不合禮法……但莉莉確實是餓了。儘管出門前就已經吃了些東西墊肚子，但作爲凡人的她始終筆直站在艾華斯身後，也是很消耗體力的。

    但按規矩來說，她是否能夠坐下進食、還要看她的主人艾華斯的態度。

    而艾華斯不僅同意，甚至還問詢了一下伊莎貝爾，是否能讓莉莉吃完過後坐在這裏休息、而不必繼續站在自己身後。伊莎貝爾也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

    這三人都是不怎麼在乎“規矩”的類型——伊莎貝爾基本是被她的祖母索菲亞女王帶大的，雅妮斯更是完成過單人徒步環遊世界的創舉。有着超越道途適應性的艾華斯就更不用說了。

    於是三人的宴會愉快的變成了四人，繼續進行了下去。

    作爲艾華斯的貼身女僕，莉莉是要維持體面的——她不必像是其他女僕那樣穿着統一的女僕服，而是可以穿着好看的私服與艾華斯一同出門的。

    同樣也是騎士家族出身的莉莉，無論是外貌亦或是氣質都像是玻璃島的大小姐們一樣。而且比起更執着於維持美貌與體態的王都小姐們，因爲出身而更加渴求知識、因此看了更多書的莉莉，身上那種文靜而知性的氣質，反倒讓她更像是一位大小姐。

    她坐下後不僅沒有任何違和感。甚至提到某些文學話題上時，在被雅妮斯大師問話時還能從容的接上兩句。

    趁機，艾華斯也提出了他的請求。

    “……確實，艾華斯先生也的確需要人來照顧。”

    伊莎貝爾微微點頭贊同道：“希望讓莉莉小姐陪同上學嗎……”

    她轉頭向雅妮斯小聲開頭問道：“老師，這種事我說話能算數嗎？”

    喝了好幾杯酒——縱使那只能算是低度數的甜酒，伊莎貝爾的話也明顯變多了一些。身上那種畏畏縮縮的氣質也減輕了許多。

    若是將現在這個狀態視爲她的本心本欲，那其實也可以側面表現出伊莎貝爾真正的性格。

    “當然，我的小可愛。”

    喝了比伊莎貝爾更多兩倍的酒，卻沒有任何反應的雅妮斯只是笑道：“這可是‘王立律法大學’。自然是你說了算。”

    “那麼，比起一個能夠進入課堂的女僕身份，我想要直接給莉莉小姐安排一個學生身份。因爲我覺得她比起王立律法大學中的許多學生，都更值得進入大學深造……這樣可以嗎？”

    伊莎貝爾一口氣說完後，又對自己的話有些不確定：“會不會有些太任性了？”

    因爲她不知道這樣會不會給其他人的工作添麻煩。

    這位因爲從未任性過、因而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特權的公主殿下，一時竟是有些猶豫不決。

    “當然可以，”雅妮斯忍不住笑出了聲，“你真是太可愛了……真是我的好女孩。這種小事只要你吩咐下去就可以了，所有文件與流程都會自己被處理好的。

    “縱使在許多麻煩的政務問題上，圓桌廳的意見比銀與錫之殿要更重要。但你別忘了，大臣們的政令始終是要女王陛下簽字才能生效的。你也別把你自己的分量看的太輕了——你自己輕視自己，只會讓他人更輕視你。渣滓們總是習慣於欺軟怕硬的。

    “相信我，索菲亞她不會覺得這有什麼的，她只會對你感到欣慰。因爲你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學會使用自己的那份權力了。”

    “那就這麼定了，莉莉小姐！”

    伊莎貝爾期待的看向莉莉。

    ——以後你就是我的學妹了！

    太好了，又多了一個朋友！

    “……謝謝公主殿下，謝謝艾華斯少爺，謝謝雅妮斯大師！”

    意識到自己的人生軌跡可能就此而被改變，莉莉激動起身行禮、忙不迭的向三人感謝道。

    “這樣吧，莉莉。”

    雅妮斯接過話來，以比伊莎貝爾更熟練的姿態安排着：“艾華斯如今不方便移動，因此我認爲他不適合繼續住在家裏。從白皇后區到紅皇后區，也需要一段時間的路程……只是推着輪椅走的話，大概要走上兩個多小時。這對你來說也很麻煩吧。”

    “不，我這邊沒關係的……”

    “我知道。”

    雅妮斯打斷道：“但你們畢竟是學生、也是年輕人。需要更多的睡眠時間，以及空出一些時間來和同學們交往。然而你們就像是伊莎貝爾一樣，又確實不適合住在學生宿舍……

    “所以我覺得有兩種辦法。一種是買下學校附近的住所，然後你們搬過去。好處就是足夠僻靜、也有充足的私人空間，而且飲食用度等方面都不用跟着學校來，但壞處是可能沒有那麼安全。

    “畢竟在學校裏有導師們的保護，但你們兩人都缺乏自我保護能力，單獨住在外面總會有諸多不方便的地方、而且只有一位女僕的話恐怕莉莉會很忙，佔用許多學習時間。這樣的話，恐怕就需要讓奧斯瓦爾德帶着僕人與廚娘一同搬過去陪你們。”

    阿瓦隆王國與有着貴族制度的星銻和鳶尾花不同，哪怕是騎士家族、允許受僱的僕人規模也是受到嚴格限制的。這是爲了防止掌握了超凡知識的騎士家族，在暗中培養屬於自己的超凡者私軍。

    而這某種意義上，也限制了騎士家族的活動範圍。

    因爲主宅與莊園太大了，要佔用大量僕人來打理。一般有家庭成員需要臨時搬出去住的時候，都是只讓自己的貼身男女僕隨同的。

    “這樣肯定不行，”艾華斯搖頭，“雖然父親暫時有事出遠門了，最近不會回家。但比起我，尤利婭更需要被照顧和保護。”

    尤其是在他沒法經常回家的情況下，她恐怕會感到更加寂寞。

    “所以另一種辦法是，讓人給你們在學校裏騰出來一個單獨的宿舍房間，你們兩人就住在那裏。因爲還在學校內部，所以無論飲食、衛生與安全問題，都可以在學校內解決。”

    “……哎？”

    反倒是伊莎貝爾有些無措：“莉莉小姐需要與艾華斯先生住在一起嗎？那恐怕會……不方便吧？”

    “貼身女僕不就是做這個用的？”

    雅妮斯反問道。

    她盯着伊莎貝爾看了看，突然明白了什麼、忍不住笑出聲來：“啊，我懂了……你在想這種事嗎？”

    “老師你懂……什麼啦？”

    伊莎貝爾有些羞惱。

    “據我所知，爲了防止讓血氣方剛的少年們被外面的不乾淨女人們蠱惑而生病、亦或是在外面留下不被家族認可的野種……在被家裏分配門當戶對的未婚妻之前，這些騎士家族年輕小少爺們的欲求問題，通常就是由自己的貼身女僕負責解決。”

    這位年齡不詳的精靈女士毫不避諱，饒有興趣的開口問道：“你呢，艾華斯？你應該不需要吧？”

    聞言，莉莉羞紅了臉、默默低下了頭。

    而伊莎貝爾也睜大了眼睛，一臉震撼。

    艾華斯只是笑了笑，避而不答：“看來您想必聽過我的些許風評。”

    “只能說，百聞不如一見。”

    雅妮斯笑着搖了搖頭，意味深長的說道：“果然是花言巧語，像是只狐狸一樣……倒不如說，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優秀、比傳聞中還要更具魅力。”

    “……哎？什麼風評？”

    因爲完全沒有朋友，因此與流言圈隔絕的伊莎貝爾，一時感到有些摸不到頭腦。

    “你不會覺得只有你能看出艾華斯的魅力吧，小伊莎？”

    雅妮斯笑眯眯的打趣道：“我們的艾華斯小先生只是大學沒來上。但他在中學時就已經是萬人迷了。騎士家族的後代也算是公衆人物，哪怕只是‘女友’也是不允許自己找的——因爲他人可能會對女友的選擇進行不必要的解讀，甚至有可能上各種新聞、給家長帶來麻煩。我的報紙裏就報道過一些類似的新聞。

    “而艾華斯，就因爲喜歡隨意對同齡人揮灑魅力，而被人多次懷疑過有不潔交往。他在王都圈子中是出了名的浪蕩子。在他上報紙之前就已經很出名了。

    “那時，艾華斯還沒被惡魔學者襲擊而坐上輪椅，他的體育成績也很好，非常擅長板球。他早早就長得很高、也很英俊，言談風趣幽默，對女孩子很是尊重。

    “不少女孩都爲他爭風吃醋，甚至有許多女孩自認爲是他的女友——儘管後來證明，這不過是她們一廂情願的幻覺，但卻已經在艾華斯的風評中留下了痕跡。”

    其實他們對自己的風評，倒也不能算錯。

    艾華斯心想。

    他自己在這方面也確實有些性格惡劣。他從不屑於掩藏自己的光芒，而是隨心所欲的散發魅力、揮灑溫暖。但與此同時，他卻很少願意對他人指向自己的愛給予迴應。

    只是因爲他覺得，對方還不足以讓自己心動。還差得遠。

    ——即使在覺醒前世記憶之前，艾華斯的內心也是有些高傲的。那種高傲無關於對“劇情”的瞭解，而更接近於靈魂的本質。

    覺醒前世記憶前後，性格上最大的不同，其實是在此之前的艾華斯比較缺乏社會經驗，也沒那麼多算計人的壞心眼……那時候的他還挺單純的，竟敢單獨一人去見筆友。

    畢竟這個時代沒有網絡。年輕人單純一些才正常。

    而艾華斯之前的風評這種舊事，其實是不好隱瞞的。

    目前來說，艾華斯的確對伊莎貝爾沒有什麼特別的心思。

    如今他忙於提升自己，改變未來、對抗末日，忙的不行。

    對公主殿下付出的精力，全都都集中在如何幫助她變強、增長自信與克服缺點上，沒有兒女情長的餘地。

    ——但他也不好說死，以後就一定不會動心。

    畢竟她也確實很好看。

    誠實來說，這是最主要的原因。

    除此之外，她還有一顆善良而堅定的心。並且是可以託付後背的可靠隊友。

    相處久了，也未必一定不會日久生情……欺騙自己是沒有意義的。

    ——而要真到了那時，長久的隱瞞就會成爲一種帶有惡意的欺騙。

    因此艾華斯反而挺感激雅妮斯大師在這個時候把這窗戶紙戳破的。

    這種事還是越早說越好，以免多了不必要的光環。

    但讓艾華斯有些不解的是，伊莎貝爾對此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她只是下意識的擡頭看向莉莉，又看了看老師。像是在思考什麼。

    而此時，雅妮斯看向艾華斯，與他恰好四目交匯：“畢竟他也是位‘莫裏亞蒂’嘛。誰都知道，老詹姆斯挑選養子女的眼光是出了名的毒辣。艾華斯就和他的哥哥姐姐們一樣，生來就是要引人矚目、爲人所愛的。”

    ……哥哥姐姐們？

    一旁艾華斯聞言，心中突然一動。

    我還有姐姐？我怎麼不知道？

    就在他想問的時候，門口的男僕卻敲門來報。說是來接艾華斯的人來了。

    言下之意，就是時間到了——該趕人了。

    總不能讓艾華斯留在銀與錫之殿過夜吧？

    而他們三人這時才意識到，如今不知不覺已經晚上九點了。已經到了伊莎貝爾的睡覺時間了。

    ——雖然聽起來很離譜，但伊莎貝爾確實是睡這麼早的。

    “你還沒見過艾華斯的大哥吧，正好可以來見一次，”雅妮斯笑着站起身來，“那也是位相當傑出的年輕人。他在上學時也是出了名的優秀……”

    “……對了，雅尼斯大師。”

    男僕聞言，連忙補充道：“來的人不是愛德華·莫裏亞蒂先生。

    “剛剛白皇后區又突發了一起倉庫爆燃事件，愛德華督察長臨時有事來不了。

    “來接艾華斯先生的人，是夏洛克·赫爾墨斯顧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