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互白心意
類別:
女生頻道
作者:
白馬玉麒麟字數:2916更新時間:24/06/27 20:31:08
我嚇了一跳,連忙拽着他的肩膀想把他提起來:“大人,大人您先別這樣!你先起來把情況給我說明一下可以嗎?我現在完全就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您先給我解釋一下好嗎?——要不然您先起來呢?我感覺您給我下跪我可能會折壽哎。”
我拔蘿蔔拔了半天,總算把蘿蔔從地上拔了起來。趕快把周恪己拽着在院子裏坐下來,自己從旁邊拽了個石墩子坐下來:“您先講講怎麼回事吧?”我撓了撓自己的頭髮,擠着眉毛看向對方,陰陽怪氣地喊了一句,“您總得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我才能想着原諒不原諒的,對吧,北川侯大人?”
大約是聽出我的調侃,周恪己略帶幾分侷促地搓了搓手,難得跟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哼唧了幾聲,好一會終於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我,我找聖上賜婚了……”
我已經猜到了七八分,但是還是在周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下意識捂住額頭,用力在太陽穴揉了兩下:“……什麼時候?”
“方纔聖上赦免了我的謀逆之罪,將我封爲北川侯。聖上欲將母族舊地北川詞與我做封地,我知不日我便應當啓程前往封地,不知何時才能回京,故情不可止失口亂言。”說着,他微微側過頭,沉默了很久,“對不起。”
沉默在我們之間瀰漫開,我扶了一下額頭,語氣裏帶着幾分不確定:“所以,我們被賜婚了?被當今聖上?”
周恪己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點頭全做答應。
我一時間有些說不出的壓抑,比起高興或者如願以償,更多地涌上來的確實一種出離的憤怒。
雖然,我無法欺騙我自己,我曾經不知道多少次期待過今天的賜婚,我從來未曾否認反駁過我對周恪己的情誼,然而偏偏是眼下,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爲什麼,要忽然做出這種決定?爲什麼要做出這種沒有迴旋的事情?”
周恪己沒有回答,他的躲閃增加了我的憤怒,因爲他明白我,他才會躲閃,但是他明明明白我,爲什麼又要做出這樣的事情?
“爲什麼,要替我做決定?前面躲躲閃閃的,忽然之間卻又求聖上賜婚,從頭到尾大人可曾問過我的意思?我總覺得大人是尊重我的,是不會替我做出這樣的事情的,莫非是我想錯了?爲什麼要忽然求聖上賜婚?”
“阿梨想聽實話?”過了很久,我聽到周恪己有些乾澀的聲音。
我點點頭:“嗯。”
他擡起頭看了我一眼,目光極爲複雜,含混着愧疚、無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篤定:“我從前未曾迴應阿梨,並非我真的嫌棄阿梨出生,那時我身陷囹圄,多一個承諾對阿梨來說反而多一分危險。那時候我斷不能爲了一己私慾而害了你,所以我只能忍耐,我只能不去回覆,我不知道我能說什麼,我不能騙阿梨,我也害阿梨……我還能怎麼做呢?”
周恪己微微攥住衣袖,似乎有些緊張:“那時,我便只能將心思藏匿心中,只願自己還有一日可以重獲自由身,便,便要將這,心思全部傾訴於伊。”
他越說語速越快,聲音裏彷徨越甚,以至於尾音都帶了幾分哭腔:“今日聖上赦免,又封我爲北川侯。我本應回到禪院再做打算,徐徐圖之。可,可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當時很糊塗,我從來沒有那麼糊塗過……我害怕聖上會一紙詔書直接把我派往北川,屆時我又怎麼與你見面,我又想到一旦我封侯,那麼你就要從溫賢閣撤走,我要如何和你打算將來?我還想着,我還想着雲忠……”
說到這裏,周恪己似乎更加羞愧,語氣都帶着一種艱難的羞恥感:“雲忠性子活潑爽利,與我這古板迂腐的性子大相徑庭,你生性活潑,縱使眼前顧念往日之恩,又、又豈能長久陪伴在我這無趣之人身邊。”他說着說着,似乎有些說不下去了。
周恪己犯過錯嗎?或者說,周恪己做過他自己覺得不齒的事情嗎?
大約很少吧,他這人知行合一,光明磊落,縱使知道暫時粉飾太平依傍世家便能換來好處,他也未曾動搖過半分。縱使不知道他往日爲人,單單看眼下他緊張地咬着手指,不知所措的模樣,也知道他旁日大約極少因私心而亂行。
“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竟然因爲那些莫須有的猜測,那麼匪夷所思的嫉妒,就不受控制做出這麼混賬的事情,擅自決定了你的人生……”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後終於是一個字也說不下去了,情急之下匆忙撇過臉,用袖子掩面胡亂擦了擦。
最初出離憤怒已經慢慢消歇,我的理性和思考也開始回爐,一個詭異中透着幾分自戀的的想法一點點浮上我的心頭:“大人,當時也知道這麼做是不對的?”
周恪己點點頭:“萬不該如此,未曾與你言明心意,卻以聖旨要挾,我怎會如此糊塗?”
這話聽到我耳朵裏卻成了另一番意思:周恪己知道這般做是不對的,他素來未曾僭越禮儀冒犯他人,然而他還是這麼做了,不是因爲他心思齷齪另懷鬼胎,而是因爲他控制不住。他控制不住什麼?
思及此處,我微微用袖子捂着臉,偷偷擋了一下,生怕他看到我居然沒忍住笑了起來。
這種心情格外複雜,我眼下的感覺就好像黃連混着冰糖拌辣椒,一起塞到嘴裏,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應該擺出什麼表情面對。
牆頭停了兩隻鳥,擠擠挨挨地靠在瓦楞之上,肥嘟嘟地彷彿兩個棉花玩偶左邊的叫一聲右邊就跟着叫一聲,模樣又滑稽又聒噪。我看着心更煩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非要我說出一句“我又不是願意的”,我又說不出口。
……好難辦,我好懷念那個刀斧加身不改其志的自己。
“廖太師該氣死了。”我半天沒憋出一句話,最後摩擦了一會手裏的布料,哼哼唧唧地說出了一句話,“他本來就不喜歡我,眼下魏大人稀裏糊塗給了他這麼大一口黑鍋,回去以後可別把他氣得閉門不出才好。”
“老師並非不喜歡,他只是擔憂我的未來。”周恪己也似乎冷靜了一下,我們有點尷尬地隔着一個石頭桌子這麼坐着,“眼下他必然助我。”
“我看他必然罵我。”我扶着額頭,神神叨叨地嘀咕了一句。
周圍凝固的空氣似乎一點點溶解,我能明顯感覺周恪己似乎沒有那麼緊張了,偶爾還會懷着忐忑偷偷瞟一眼我的方向:“之前沒有聽阿梨提起過舅舅的事情?”
“舅舅在隔壁鎮上居住,只偶爾走動。他們均是良善之人,但是平常人家自己顧着自己都管不過來,哪裏還有精力去照顧我?”我憋了一會,沒忍住抱怨了一句,“我方纔還以爲自己要被株連三族,心想着這不是造孽嗎?還把舅舅他們拖下水了。”
“子帆師兄已經派人快馬回京,早一步把你戶籍從清河移到京城,我知道你不願意牽連無辜,但是眼下你也是局中人,怎麼都逃不脫的,唯有斬斷與過去的聯繫,才能保護你真正的親人。從今往後,你就是太師養女了。”
我有些恍惚,覺得彷彿一切都不那麼真實似的:“……真是,荒唐啊。”
“普通人家的孩子,最幸福的時期莫過於洞房花燭,親人在側,鄰人賀喜,高堂歡顏。可惜我連自己的出處都沒有了。”我揉了揉手裏的袖子,“我從前沒想過這個事情居然這般複雜,如今當真落到了身上,心裏卻沒有喜悅,只剩下悵然。”
“……姑姑,可是不願?周恪己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聲音裏帶着幾分壓抑,“我原想的也不是這樣的,我傾慕姑姑,願結百年好合。我想叫姑姑高興的,但是卻不知道爲什麼,好好一件事情卻被我做成了這樣。”
我糾結了半晌,最後嘆了一口氣:“我說過,我不願意嗎?”
周恪己忽然擡起頭,望向我,耳尖紅了紅,小心翼翼試探一樣偷偷看我:“願意?”
我撇撇嘴:“不願意!”
“不願意?”
我怒了,一拍案站起來,看向周恪己的瞬間又有點繃不住:“誰不願意?”
周恪己愣了好一會,忽然噗一聲笑了出來,他方纔情急下可能掉了些眼淚,眼下一笑一點點粼粼的水漬在眼角閃爍着,微紅的眼眶妍麗非常。好一會,他站起身,湊近了一些歪着頭看我:“阿梨不願意?”
我有點無語地擡眼看他,沒忍住發了個白眼,心想周恪己這話說得就好沒意思了:“不和你說了,煩得很!”
他被我罵了一句,就吃吃地笑了起來。我真的從來沒看過周恪己笑成那樣,有點犯傻,看起來半點聰明都沒有,笑着笑着眼裏還有了幾分淚光,就這麼呆了很久很久,他笑得眉頭忽而皺了起來,神態很是感慨:“夙夜之願得償,蒼天恩厚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