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轉機將至
類別:
女生頻道
作者:
白馬玉麒麟字數:3957更新時間:24/06/26 23:28:42
一旦周恪己和我說明了情況,他今天的種種反常也就有了解釋——三皇子的舉動乍一看是陰謀算計,實際上卻暴露其或存內弱的可能,這反而激勵了周恪己,讓他那幾乎被冷宮蹉跎的志氣忽而又彷彿遇到了一絲陽光得以復活起來。
雖然眼下這還是一種渺茫的可能,但是一旦存了這種可能,彷彿也得了些許希望。
如果能抓住這個機會,難保不能救周恪己出冷宮,一想到這種可能,我也跟着高興起來。
周恪法和唐雲忠在周恪法那個不大的寢宮裏討論兵書,兩個人推得你來我往不亦樂乎。我進去的時候兩人正要吵起來:“你這三千人怎麼過的江?兩岸都是平原,若要走山路繞道,夜裏幾個時辰怎麼夠!”
“怎麼不夠?是殿下沒有注意水流寬度吧?上游此處水流雖略湍急,但是寬度遠遠窄於下游平原地帶,我這些人只要過了江,便可潛伏於山坡上草木豐茂處,等第二天入夜聯合渡江大部隊偷襲你的營寨。”
我看他們還在吵,焦心早上的事情,也顧不上僭越,跟着六皇子一個近侍小跑到臺階前的地鋪處,我特地又往前走了幾步找了個跪着不疼的地方淺淺一跪:“臣女參見六殿下,參見小將軍。”
六皇子被唐雲忠那個飛渡的先鋒部隊氣得不輕,只斜了我一眼,看我神態如常,直接應了一聲轉頭又鎖着眉頭去研究怎麼才能阻攔三千人,只留了個側臉給我。倒是唐雲忠還算友善,轉頭看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指着自己的鼻子對我水:“你跪那地方有白石灰,沾鼻子上了。”
這倆人沒一個有緊張感,我深覺漢室危矣。
我跟貓撓臉一樣用袖子囫圇擦了擦鼻尖,按捺住情緒朝兩人一拜:“周恪己大人冬衣過少,最近只能裹着被子取暖。大人特命令我來請六殿下看在往日情誼上贈幾件冬衣熬過冬天。”
周恪法這人做事還算謹慎,身邊侍從往往也就帶着四五人,但是具爲信任之人,他在自己宮裏說話行動也就放肆不少,聽聞我說這話立即轉過頭,表情帶着幾分驚訝幾分憂心:“大哥衣服不夠?”
這下總算把六殿下的人喚回來了,就是神還走着呢,反應也慢。
我挺無奈的,拱手一拜:“是啊,大人衣着單薄,製衣閣也不批新衣服,臣女沒有辦法才想着來六殿下這裏討幾件舊衣。”
“啊……”周恪法愣了好一會,這才回過神來,擺出一副鄙夷的姿態,“既然,既然如此,念在罪人周恪己曾經是本王的兄長,本王就去送幾件衣服給他吧。雲忠,你在此等我片刻。”
唐雲忠一邊收拾案几上的兵書一邊篤定地看向我:“我當然跟你去,我想大哥可能還是挺想我的。對吧,許姑姑?”
我連連點頭,六殿下的目光在我和唐雲忠之間狐疑地轉了一圈,不過好在沒有說話,只吩咐底下人趕緊找幾件舊衣服準備帶到溫賢閣去。
等我們回去的時候周恪己已經煮了一壺茶,內室裏飄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周恪己一邊拿扇子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扇火,頭上自己綁了一個略有點狼狽的髮髻,額前掛下幾縷碎髮,頗有些山野隱士的做派。他最近精神恢復不少,心態好到我都替他讚歎,不僅開始正常飲食努力恢復身體,還學着分擔不少瑣事,幫着我減輕負擔。原先宮苑裏面伺候他的人不談上百也有幾十,眼下只剩下我一個人,許多事情一旦顧不上周恪己也就學着自己來,比如怎麼點炭爐,怎麼梳頭髮,怎麼灑掃屋內。
我彷彿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復活,那一日我看到周恪己在修剪自己的頭髮,修剪頭髮不是小事,他只敢隨便打理,頭髮中間那一截是灰白如雜草一般,但是再新長出來的居然又是烏黑的顏色了,他坐在塌邊盤發束冠的模樣不由得讓我想起曾經有個算命先生說起的卦象——潛龍在淵。
“六弟,雲忠,你們來了啊。”周恪己見我們仨一起回來,便招呼我們坐在他他邊上,又用三個大小形制不一的茶盞分別給我們倒了一杯茶。
他引着我我坐在靠近牀頭的位置,又遞給我一杯茶,這時候我才發現只有我手邊有一個牀頭時常擺放的小櫃子,我手要是燙着了就能把茶盞先放在櫃子上。
我一陣心跳,本想着這事情大約無人在意,就悄悄自己竊喜而已,卻不想六皇子探頭看了看我這邊,很有些憤憤不平地灌了一口茶水:“皇兄好偏心!怎麼只讓姑姑那邊有個地方放東西的。”
經過這些天我也摸清楚了,大抵是長兄如父,六皇子在和兄長的相處中時不時能暴露出幾分小孩子爭寵的醋性,大概這也是他日常看我有些不爽的原因之一。我本以爲周恪己不會回答,卻沒想周恪己擡眼頗有點促狹地看了六皇子一樣,用眼神似乎就已經譴責了他還是小孩子脾氣:“姑姑是女子手指纖弱,你們倆常年騎馬打仗還怕一杯茶水麼?”
六皇子蔫了,鬱悶地不說話,我偷偷朝他齜牙咧嘴,暗搓搓地發泄脾氣。
周恪己坐在我們身邊,順便打斷了我和周恪法的眼神戰:“我特地拜託許姑姑去喊兩位弟弟,確有一事要與兩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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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如今倒衝着我來了?眼下皇兄你身陷囹圄,他還嫌不夠,要把我也牽扯進去麼?”周恪法聽完後似乎並不意外,只是很傷感地搖搖頭,“……走到這一步,有什麼好處呢?”
唐雲忠也有些感慨地嘆了一口氣:“德行有缺,再難信人……三殿下這麼多年將自己的品性走歪了,於是視野也就狹窄了。”
周恪己似乎不願多談這個問題,勉力笑了笑:“三弟如何想的,倒也不甚重要。不過眼下無論形勢發生何種變化,對於已經身處谷底的在下來說都是契機。”他說着,忽然站起來,拱手朝周恪法和唐雲忠行一個大禮。
兩人具是一驚,慌忙站起身,唐雲忠更是直接跪在地上,仰頭看向周恪己:“殿下這是做什麼?”
周恪己扶住兩人,目光依舊是那麼溫和,卻帶上了一種鮮明的堅韌:“我之前混混沌沌了好一段時間,多虧兩位六弟和雲忠在旁鼓勵,加上許姑姑悉心照顧,才能苟延殘喘至今。如今我久居這冷宮中,也想明白了許多事情:人未到死,其志不可更改。我既然發願希望能救天下百姓於水火之中,便應當竭盡全力而爲之。爲保全名節捨身求死,只能徒留虛名,非君子之行。三弟與父皇均重世家而輕民生,如此下去,世家越發壯大,民生更加凋敝,三朝則衰五代則滅,屆時民不聊生,天下只會說我們周氏自取滅亡。恪己雖無有百年之壽,亦不願見百年後天下真如恪己所料,故召雲忠恪己來此商議,縱使當真落得人頭落地的下場,總好過枉博得幾聲同情與唏噓。”
“雲忠,恪法,我……”他忽然望向我,目光中帶着火一般的情感,“我,知天下已經易主,卻不願把天下拱手讓給無德之人!你們,願助我否?”
唐雲忠和周恪法驚疑之下對視一眼,倒是唐雲忠先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恪己哥!你,你願意重新去爭奪太子之位?”
周恪法即刻反應過來,跟着跪下來,居然一時都沒說出話,眼眶便紅了起來。
周恪己扶着二人,輕輕搖搖頭:“不,我不是重新要去爭太子。太子由父皇選出,自然是合父皇心意者當之,父皇起勢於世家扶植,便希望太子也能和世家大族各行方便。在父皇手下做太子,非外厲內荏之人不可當之——自我知自己難袖手旁觀天下之難那一日起,我便知道,我做不了太子,也做不了父皇的好兒子。”
“……”
別說周恪法和唐雲忠,我都被這話的內中含義嚇到了,差一點沒有端穩手裏的茶盞。周恪己乖順端莊了二十年,重獲新生第一件事就是提出了一個哪怕只有我們仨外人在都不敢接茬的計劃。周恪法下意識有幾分忌憚地看向唐雲忠,唐雲忠復又有幾分擔憂地看向我,我特別不理解地又急又沒辦法地盯着周恪法。
我們仨眼神打架了好一會,周恪己倒是一副與世無爭的好模樣,似乎一點都意識不到剛纔他說出了多麼可怕的話。
“雲忠,我知老國公甚愛你,但是老國公已經年逾八十,雖武力不減當年,但是人壽數有定,老國公一旦去世,雲忠可有十足把握拿到執掌銅虎金印?”
“這……”這似乎問到了唐雲忠的軟肋,他不由得目光遊移一陣,喟然搖頭道,“我唐家軍以軍紀嚴明聞名於天下,軍紀嚴明絕非朝夕能夠做到,祖父雖有大能,但……雲忠輩分地位,又是旁支所出,早已惹人妒忌。銅虎金印大抵會被叔父收入囊中,叔父乃庸才之輩,大抵難擔得起帳下主帥之責。”
周恪己點點頭,又轉向周恪法:“六弟,我知你有鴻鵠之志,且有經天緯地之才能,比起愚兄也更懂朝堂權謀之術,今你親近愚兄,勢必惹三弟懷疑,三弟睚眥必報,等其登基後必要加害於汝。”
“皇兄所言不假,三哥氣量狹小,非帝王之才,一旦三哥登基,六弟恐要追皇兄於地下。”
周恪己左右看看兩人,唐雲忠愁眉不展,周恪法也是一臉陰霾,他不由得笑了笑:“你二人情同手足,何不聯手破局?”
直到聽到這句話時,我才終於明白周恪己到底爲何要將兩人請來,不由得喃喃起午間周恪己說給我的那些話:“父、母、將、臣……”
這話被他們聽到,周恪己朝我微微一笑:“許姑姑倒還記得恪己的淺論……六弟,欲爲君者,應時時注意父母將臣。六弟母妃出身微寒,故不得支持,然而若我們聯手……”
父、母、將、臣——老國公自然是國之肱骨,但是唐雲忠小將軍是唐家軍下一代可能的主帥;而周恪己手上又還握着太師在內一衆文臣的支持。只要他們可以聯手,再讓陛下在六皇子和三皇子之間遊移,那麼兩人居然就旗鼓相當了?
“皇兄的意思是?”
周恪己點點頭,扶着六殿下的側臉,神態帶着兄長的和藹:“六弟,你想不想爭一爭?若出了事,大可推在愚兄身上,反正愚兄已經是半死之人。”
“皇兄,我……”周恪法雖然平日裏看着膽大,但是畢竟一直受限於母族式微,靠着自己才好不容易封了個臨淄王,一下提起天下之事,他反而倒比周恪己踟躕起來。
唐雲忠倒是回過神來,一把拉住了周恪法的手腕:“恪法,我,我也不想這麼糊糊塗塗就把唐家軍讓給只會在都城獻媚之人!只因爲我出生旁支,我便不能掌印麼?我聽恪己大哥的,要去搏一搏我這命。你呢?”
周恪法目光在兩人之上掃過,目光逐漸變得篤定起來,最後卻化爲一個笑容:“往日不知,兄長有如此魄力,還只覺得兄長樣樣都好,只是略顯優柔寡斷……皇兄既然願意出謀,臣弟亦願往之,九死無悔。”
這話讓周恪己眸光微動,生出幾分寬慰,一時間自幼一同長大的三人不由得相視一笑起來。
他們仨感情戲演得正好呢,我卻很沒情調地想起一個更關鍵的問題:“恪己大人,恪己大人,我打擾一下!我以爲今天喊六殿下和小將軍來是爲了九殿下冬衣的事情的……那,那個事情怎麼辦啊?月檀那邊現在吃不下也睡不着,大人們圖大業之前能不能先給月檀指個明路啊?”
周恪己看着我微微一笑,起身坐回我們對面一把椅子上:“我正要說起此事,想要父皇態度有所變化,關鍵在於如何讓父皇不相信三弟。我有一個想法,想要與幾位商議。”
我跟着好奇,也就湊近了一些。
——真刺激,上輩子努力到最後也就混了個六監管事姑姑,這輩子直接混成核心團體了,這檔次提升可不是一點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