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小胡

    “小胡又尿牀啦，哈哈哈~~~”

    院子裏跑進來幾個小朋友，指着晾曬在陽光下的牀單哈哈大笑，笑得胡傑豪臉色通紅。

    小朋友們圍着他哈哈大笑，笑話他又尿了牀。他媽媽聽到聲音，從屋裏跑出來，把小夥伴們趕跑。

    “沒什麼害羞的，小孩子都會尿牀。”媽媽安慰垂頭喪氣的小胡。

    話音剛落，院子外有聲音傳來，“哈哈哈，別的小孩子才不尿牀，就小胡尿牀！！！哈哈哈~~”

    幾個被趕跑的小男孩沒有走遠，而是在圍牆外蹦蹦跳跳，往裏張望。

    “小六子你偷你爸爸的錢挨了打，我們都知道！”

    “元元你晚上不敢上廁所，還要姐姐陪你去，你羞不羞，還說自己是男子漢呢！”

    ……

    媽媽一一點出小男孩們的糗事，小男孩們一邊極力否認，一邊心虛地跑了。

    胡傑豪好奇地問媽媽：“小六子真的偷他爸爸的錢了嗎？”

    “偷了，我聽他媽媽說的。”

    “那元元呢？他真的不敢上廁所？”

    “他膽子特別小，他怕鬼。”

    胡傑豪的信心恢復了一些。

    媽媽把牀單收起來，帶他來到屋頂。

    “如果你害羞，那我們把牀單晾曬在屋頂，這樣別人就看不到了。”

    “好。”

    “幫媽媽一下，抓着那頭。”

    牀單還是溼的，胡杰豪幫着媽媽，一起把牀單曬在了晾衣架上。

    胡傑豪發誓說，他以後再也不尿牀了。

    媽媽相信他，說他昨晚在牀單上畫的地圖很像狗狗公園，今天帶他去狗狗公園玩。

    狗狗公園外有很多賣小金魚的，他很喜歡，央求媽媽買了三條。小的那條是他，尾巴像蝴蝶的那條是媽媽，個子最大的那條是爸爸。

    他驚喜地打量魚缸裏的三條小金魚，覺得它們是一家人，像他的家一樣。

    他只顧着看小金魚，沒注意到有車開來，媽媽擋在了他的前面，躺在了地上，身下流出好多血。

    他不記得之後發生了什麼，他只記得自己緊緊抱着懷裏的金魚缸，一下都不敢放鬆。

    直到爸爸來了，他才發現自己來了醫院，媽媽在醫院裏做手術。

    他和爸爸坐在陰冷的走廊裏，爸爸緊緊地抱着他，他看不到爸爸的臉，他們一直沒有說話。

    當他再次見到媽媽時，媽媽躺在病牀上，笑着摸他的頭，叮囑他要好好照顧小金魚。

    他家彷彿又回到了從前，一家三口有說有笑，爸爸會給他講故事，媽媽會給他唱歌，唯一不同的是，以前是在家裏，而現在是在醫院。

    他以爲他家會越來越好，噢算了，不要越來越好，只要和以前一樣就行了。

    但是某一天，他突然看到爸爸在哭，媽媽的臉上也沒有了笑容。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很久之後，有人告訴他，他的媽媽得了重病，是治不好的病，他就要成爲沒有媽媽的孩子了。

    他不相信，媽媽還沒帶他去狗狗公園玩呢。

    他天天抱着小金魚來醫院看媽媽，媽媽不說話，他也不說話，他們就專心的看小金魚。

    後來爸爸說不能不說話，要多跟媽媽說話，說什麼都可以，只要說話。

    於是他開始給媽媽講故事，給她唱歌，告訴她小金魚今天過的怎麼樣。

    媽媽陪他一起看小金魚，看她們在水裏遊啊遊，一個上午一眨眼就過去了。

    他離開了幼兒園，和爸爸媽媽到處看病，去過很多不同的醫院，但奇怪的是，他們的病房都一樣，他們的病牀也都一樣，就連醫生和護士都長的一樣，他們的走廊都很長很冷，彷彿走不到盡頭，他好幾次夢到自己在走廊裏跑啊跑，好像有很嚇人的東西在追他。

    他在光線暗淡的走廊裏跑啊跑啊，手裏捧着蝴蝶尾巴的小金魚，氣喘不上來，只覺得手裏的小金魚好沉好重，像是從病牀上抱起來的媽媽。

    它快要死啦，他絕望地心想。

    “這裏有水，快來。”

    跑在前頭的江濱招呼他快跟上。

    胡傑豪彷彿看到了一絲希望的光，小身子裏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能量，速度竟然超過了江濱，擰開水龍頭，把鳳尾蝶小金魚放在池子裏。

    “快讓開。”江濱喊道，把另外兩條小金魚也放進了水池裏。

    他們看着水池裏的水慢慢上升，沒過了小金魚鼓鼓囊囊的肚皮，沒過了她們好看的尾巴，沒過了她們的後背，小個子的小金魚在張嘴大口呼吸，大個子的稍晚了一點，但也開始了呼吸，並且輕輕擺動尾巴，在水池裏緩緩遊動。

    她們游到鳳尾蝶小金魚的身邊，繞着她轉圈圈，好像是在喊她快醒來。

    “你的手在流血。”江濱說。

    胡杰豪才發現自己的手指在流血，剛纔被碎玻璃割破了，但是他一點也不疼。

    “你騙人，你看起來好疼的樣子。”江濱戳破他的謊言。

    “……我害死了我的小金魚。”

    ……

    聽江濱說，小胡的金魚缸碎了，小金魚差點死了，小白捉急的跳腳，但是連續兩天沒看到小胡，他沒來小紅馬，也沒回家，他家的門一直鎖着，沒有人在。

    這天晚上，馬蘭花把小白從小紅馬接回家，小白第一時間跑去隔壁打量，期待小胡回來了。

    但是沒有，門依然緊鎖着，裏面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

    他一定很難過叭，小白心想着，心裏跟着難過起來。

    “舅媽，還是莫有人。”

    “別擔心，我已經問了房東奶奶，他們沒有退房，肯定還會回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我想去找他。”

    “啷個找？”

    “去夜裏找噻，拿着我的小電筒。”

    “先不急，我們先回家，舅媽有事跟你講。”

    小白心心念念的小胡此刻就在黃家村的巷子裏，邁着小碎步緊緊跟着爸爸，喜滋滋的捧着一個香噴噴的蛋糕。

    蛋糕是他給媽媽挑的，蛋糕上有一個穿紅裙子的小女孩，賣蛋糕的小姐姐說那是巧克力做的。他覺得小女孩像他的媽媽，他的媽媽還是小女孩。他曾經撞見媽媽看《汪汪隊》呢，笑的傻乎乎的。當時他很生氣，他很害怕狗狗，媽媽卻偷偷看狗狗動畫片，他認爲媽媽是叛徒。

    小金魚由爸爸拿着，原來的那個金魚缸碎了，現在換了一個樹脂的，不用怕摔。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小胡邊走邊小聲唱生日歌，唱完了一首，昂着小臉看向爸爸，爸爸誇他唱的不錯，明天就這麼唱給媽媽聽。

    小胡喜滋滋的，心情很不錯。前方的巷子裏傳來狗叫聲，他腳步一頓，緊張地瞄着前方，不敢前進了。

    “不要怕，有我在。”胡明凱安慰道。

    小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重新邁開小碎步，緊緊跟在爸爸身後，大眼睛緊張地盯着前方，那裏，一盞孤獨的路燈立在黑黝黝的巷子裏，灑下一片淡黃的燈光，燈光裏好多小蟲子在飛來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