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蘋果，花

    兩人在哨塔的下半層逛了一圈，眨眼便到了吃完飯的時間。

    江橙走到餐廳，大部分嚮導已經在這裏等着了。

    他們東倒西歪地趴在桌子上，一個個精神萎靡得好像被妖精吸了精血似的。

    小少年樑路雙手交疊墊着下巴，“啊……好累，感覺比上次戰鬥時還累，精神力被抽乾了不算，還特別心累，這些哨兵的感知過載得太……太嚴重了。”

    “對呀，我給未婚夫疏導一次只需要半個小時，他說負面感知過載會讓他頭疼得睡不着，他一個月被疏導一次還表現得那麼痛苦，真不敢想象這裏的哨兵是怎麼忍受的。”

    “不知道爲什麼，給這些哨兵疏導的時候我有點想哭。他們的精神體看起來灰撲撲的，感覺很糟糕。”一個看着很乖巧的女孩紅着眼眶說。

    “……我也是，我給一個哨兵疏導了將近四個小時，疏導完他那種表情，你們知道嗎？就那種，劫後餘生的表情……他一直對我說謝謝……其實我剛開始是不想來的……可現在，我好難過，我們來得好晚……”

    “爲什麼以前的常規任務不爲他們進行深度疏導呢？他們明明都到這裏了，卻還是敷衍地只留下一些嚮導素……”

    “這太不合理了！他們守着最重要的防線，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待遇，就像是一件件消耗品，可人怎麼能是消耗品呢？”

    樑路很憤怒，他總是容易情緒上頭說些出人意料的話。

    江橙聽到這裏，心情豁然開朗：是啊，可不就是消耗品嗎？

    嚮導像展示身份的物件兒，平民哨兵則是武裝消耗品。

    整個上城區像是一個巨大的磨盤，在一點點榨乾覺醒者的血肉，這些血肉在滋養着誰？貴族嗎？

    江橙覺得不是，可又想不到其他答案。

    “我們回去以後向白塔聯名申請吧？把巡迴任務做完整，四十四座哨塔，也就只用兩三個月而已。”

    覃書雪眼神亮晶晶的提議，如果巡迴任務能繼續做下去，那她就能去哥哥生活過的地方看看了！

    “路上再有危險怎麼辦？我們不會每次都能好運逃出生天……”有人隱在人羣中弱弱說了一句。

    這話一出，瞬間給熱血沸騰的嚮導們潑了一盆冷水。

    是啊……再有危險怎麼辦？

    可…可哪個少年沒有英雄情節？

    他們意識到問題所在，就不可能再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他們會權衡利弊，最後做出他們覺得最正確的決定。

    現在雖然沒人再說話，但江橙看的很清楚，已經點燃的火種，想要熄滅可不容易。

    叮鈴叮鈴。

    清脆的鈴鐺聲響起，食物準備好了。

    嚮導們面前被擺放好一個個餐盤，裏面放着比前兩天精緻很多的食物。

    一位面容蒼白的女人從廚房走出來：“謝謝諸位爲A-001做的事，我替我們的哨兵謝謝大家了。”

    說完她對着衆人深深鞠了一躬。

    嚮導們轉身看過去，那女子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身形卻格外瘦弱，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眼裏卻帶着難以形容的認真。

    江橙走過去將其扶起：“不必如此，這是我們的任務。”

    “不不不，應該感謝的。你們是第一批願意給這裏的哨兵做深度疏導的人，我身體太差，平時只能乾着急卻幫不上忙……我做了些好吃的，希望能讓你們開心一點。”女人拘謹地笑着說。

    江橙扶着她細細的腕骨有些震驚，好瘦！

    就算在孤兒院時，她也沒見過瘦成這樣的人！

    …

    被深度疏導過的哨兵們已經清洗好自己，聽到吃飯鈴聲響起，一窩蜂地涌進了餐廳。

    看到斯斯文文吃飯的嚮導們，他們立時正經起來，摸摸頭髮，整理整理衣袖，好一副大型開屏現場。

    領頭的是一位嚴肅又英俊的男人，他看起來心情很好，對於手下如此騷氣四射的行爲笑着連連搖頭。

    眼神掃過衆人，視線定格在廚房門口時眼裏閃過一絲擔憂，腳下的步伐也跟着快了幾分。

    “顏顏，你怎麼出來了？”男人走到廚房門口攬住那女人的腰。

    “是啊嫂子，你病剛好，怎麼又出來了？做飯這種事我們操心就行，您別累着。”哨兵們大咧咧地關心着。

    女人聞言笑意盈盈：“我沒事，又不是泥捏的。今天小嚮導爲你們疏導了一天，餐廳師傅做的大鍋飯雖然能量足，卻實在不太好吃，咱們可不能在人家累了一天後還讓人家吃不好。”

    哨兵們嘿嘿一笑，認同了女人的說法。

    “頭兒，嫂子說的對。今天小嚮導們真的太辛苦了，我感覺自己像被重新生了一遍……”

    “啪！”

    說話的哨兵被人重重呼了一巴掌，“不會說就閉嘴！重獲新生是那麼解釋的嗎？人家才多大？再胡咧咧把你嘴打爛！”

    哨兵們發出一陣鬨笑，把一旁已經吃上飯的嚮導們都看樂了，邊吃邊笑邊下飯。

    “他們可真逗。”

    “他們感情真好。”

    嚮導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和諧輕鬆的氛圍，他們見的大多數人都是高傲的，矜貴的，看向他們時帶着審視，好像隨時都在評估他們的貴賤。

    在上城，他們爲哨兵疏導是爲了提高自己的身價。

    在這裏，他們感覺自己被深刻地需要着。

    一位嚮導吃完了飯，筷子剛放進餐盤裏，就見一名哨兵及時湊過來：“我來我來，你放着別動。”

    哨兵拿走了她的餐盤，回來時還遞給她一個蘋果。

    小小的，青澀的蘋果。

    她在上城吃過比這大，比這甜，比這好看很多的蘋果。可此時，咬在嘴裏，看着哨兵期待的眼神，感覺那酸澀的汁水竟那麼甜美。

    這些小小的青蘋果，是哨塔最難得的補給，哨兵們爲了健康大把大把地吃維生素片，那蘋果是他們苦澀的生活裏難得的甘甜。

    江橙走出餐廳的時候，手裏被第二批來用餐的哨兵塞了一捧小花。

    “江首席，我剛出外勤回來，路上看到了這些野花，開得真好看，就像你一樣好看。送你！”

    江橙第一次碰見這麼直白的示好，一時間竟然沒想到拒絕，等她回過神時，那哨兵已經衝進了餐廳裏。

    “小子！不要搶我座位……”

    他風風火火地大叫，耳朵卻是紅的。

    江橙笑了笑，心情很好地捧着花往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