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御米灰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王春和字數:2246更新時間:24/08/15 20:04:50
“小世子即將痊癒,恭喜王妃了。”翠色掩映的涼亭中,伍必心肅然而立,躬身問道。
“託大人的福,幾日前更換藥方後效果顯著,想必伍大人也費了不少功夫,有勞。”玉翹向侍女使了個眼神,珠璣隨即拿出一隻圓筒遞給他。
伍必心接過拆開,但見其中放着一塊玉符,刻有“祁”字。
如今邊關戰事初平,過城必定嚴查,他手中這塊想來便是祁氏的通城令牌。
“王妃因何拿到了這個......”伍必心略錯愕。
“殿下只是心緒鬱結,只要他來見我一回,我自有辦法要來這些......你我掛念的人都在那邊不是麼,玉翹離不開這兒,但我知道大人終有一日會去找他們,略盡綿力罷了。”
伍必心聽罷,鄭重施以一禮,“不知要如何答謝王妃......”
玉翹輕撫過煜兒頭頂,莞爾笑道:“談何答謝,若非大人常來寧王府,只怕我的煜兒性命危矣。”
“必心還有一事相求。”伍必心忽感胸悶,急切道,“府上窖藏的貢酒,乃絕世佳釀,先前殿下多有賞賜,現已飲盡,不知殿下可否再贈些。”
說來奇怪,那酒液滋味並不醇厚,對他這樣好酒之人而言,淡如竹瀝,可每次飲下,總會神清氣爽。
那一劑治療小世子的良方也是他飲酒後所制。每次酒勁消散,他又倍感疲勞,煩躁不止,飲得多了,疲勞便會轉爲身體疼痛,複用可解。
他意識到這是癮,倒與五石散相似,但症狀不同。可多年飲酒又何嘗不是染了“酒癮”。
玉翹不解其意,沉思片刻,答道:“王府酒窖中的確有不少陳酒,若說‘貢酒’,玉翹實在不知情。”
“陛下知道殿下不喜飲酒,不會輕易賞賜,酒窖所藏,皆爲宴賓所用,又怎會有新來的貢酒?”是時,閔紅荼撥開身側翠枝,急步來到涼亭前,“伍大人三天兩頭糾纏王妃,就不怕有損彼此清譽?”
珠璣見這對主僕出現,氣不打一處來,冷聲道:“喲,閔側妃身子才養好,就迫不及待出來作威作福了......伍大人可是殿下召來府中的,莫非您怕小世子病癒得太快,威脅到您的地位?”
玉翹擡手輕扯她衣袖,示意噤聲,然而珠璣仍自顧自地把話說完。玉翹將煜兒交給嬤嬤帶去別處,轉身向紅荼說道:“姐姐有話不妨直說,莫要胡謅別的事。”
紅荼神色依舊凝重,挽裙上階,靠近伍必心,發問:“殿下給你喝了什麼酒?他叫你來你就來?”
見她模樣嚴肅,伍必心心中一凜,感覺事態愈發異常。
他實在難受,胸口如壓巨石,一股蟲爬感逐漸蔓延開來,“西南貢酒,飲之則神思清朗,殿下賞光,豈能不從......”
紅荼暗忖,頓感不妙,“你本是醫者,怎會不知飲酒傷身,你糊塗了?”
她話中別有深意,可伍必心一時應答不上,他只想再飲一壺。
忽地,涼亭之外侍立的僕婢們異口同聲道:“見過殿下”,衆人回首望去,許玦已悄然而至。
“沒想到花園中如此熱鬧,本王的兩位夫人竟爲了個御醫爭執不下。”許玦喜形於色,日影斑駁下,他那豐神俊逸的外貌足以吸引所有視線。
“抱歉伍大人,王府已無此酒,你若喜歡,酒窖中各式美酒隨你挑選。”
紅荼脣線緊抿,側過身去,“大人請回吧,快回御醫署......”
伍必心會意,忙行禮告退。很顯然,她在提醒自己那酒中被人摻了東西,或許是毒。
許玦未作挽留,他瞧完了病,原本就該離開。
不多時,伍必心步履不穩地走到王府門口,隨行車伕見其面色蒼白,關切道:“大人可是犯了疾?不如先去醫館瞧瞧?”
“我就是大夫,哪用得着去醫館......”
伍必心仍在咀嚼紅荼話中的含義,根本沒有“西南貢酒”,西南方有什麼?益州、曲州、昆州,再往西南便是南詔國,那兒廣植御米......
“快,帶我去德寧公主府!”
伍必心登了車,車伕得令,勒繮催馬,向公主府方向奔去。
這次發作尤爲嚴重,渾身像是爬滿了蟲子,啃噬着他的五臟六腑,疼得他幾乎坐不穩。短短數裏路宛如相隔千里。
當車伕稟報到達的時候,他已是眼眶通紅滿頭虛汗。
伍必心強壓痛楚,踉蹌上前叩響公主府大門。自家丁通報到長公主同意見他,耗了近兩柱香時間,他再也忍不住,一入碧落閣便跪倒在長公主面前。
“就知道你遲早要來找我。”
“主子,屬下來求......求一些御米灰......”
御米本爲昆州南部及南詔境內常見卉木,其花碩大豔麗,可供觀賞,果殼可入藥可調味,卻也是製毒原料。此毒麻痹心智,一旦沾染,便再難戒除,人在極樂極苦中煎熬至死。
他僅在醫書中讀到過,果真百聞不如一見。
長公主身居京城,自然接觸不到那些毒藥,可她還控制着桃姬,桃姬會源源不斷地爲她助力,比御米灰更爲致命的東西,也能煉出。
“我這裏,還真有......”長公主不急不緩地說。
一旁立侍的靜亭看見伍必心此刻狼狽的模樣,心生哀憐,隨着話落,她迅速拆開手中被絲線捆紮的紙包。
正欲遞給他,未料長公主纖指一揚,灰白粉末撲散大半,紙包倏然墜地,落到長公主裙沿。
伍必心心臟猛地縮緊,腦海一片空白,他不顧一切地爬到長公主身旁,匍匐着吸食那半包御米灰。
“阿孃......”靜亭稍有慍意。
長公主凝視身前那人瘋癲的舉動,嗤笑道:“心疼早了。”
“你曾不止一次說要娶靜亭,多年過去還是只會動嘴皮,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就因你一句話,至今未嫁。她青春正盛,也不知怎就看上你這三十好幾的男人。”
長公主俯身,湊近伍必心說道。
“你不是想一直陪着垣兒麼?不如馬上與靜亭成婚,那麼咱們就是一家人,這御米灰難得,你若是我女婿,便好說了。”
伍必心逐漸平息下來,身子伏得更低,乾渴的喉中蹦出一個聲音,“好......好啊......”
長公主滿意地向後仰去,擡足蹬在他側躺的臉龐上,笑意不減,“賤相。”
“來人!”靜亭再難忍受,幾乎在長公主收腳的同時衝上前攙住他,輕撫那張磨出血痕的臉,略帶哭腔道:“怎麼不知道躲一躲。”
此刻伍必心只覺無比輕盈,恍惚間已辨不清身邊是誰,還以爲紅荼尋來解圍,“你別哭啊,長公主還看着......每次見你難過,就像有人拿着刀子在剜我的心......”
他言語斷續,兩句未完便昏睡過去,靜亭緊抱他,啜泣不止,半晌後才醒過神來,命人將其送去梧桐苑,好生安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