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星夜同飲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王春和字數:2161更新時間:24/08/15 20:04:50
她側耳竊聽了幾句,生怕提夏真做出什麼事來,急忙闖入帳內。
“你住手!”
納木雖然身爲俘虜,卻仍保持着藩國儲君的尊嚴,面對提夏輕佻的言辭,顯然心有憤懣,紓雅入內時只見一個皮膚黝黑神情深邃的年輕男子,警惕地打量眼前之人。
“韋紓雅你嚇我一跳。”被突如其來一激,提夏猝然吸氣,“你這是......剛啃了個人?”
紓雅愕然,來回撫摸自己雙頰,這才想起身上沾染的血跡。
提夏拎起水壺澆溼衣袖,胡亂在她脖頸上揩了一把,伸手向下挑開她披在身上的袍子時,卻看見幾處深淺不一的吻痕,當即瞭然。
“又長本事了。”提夏雙脣微抿,替她將血跡擦拭乾淨。
“他被我的金劍所傷,非一時能愈......”納木猜出闖入女子的身份,幽聲道。
他頭部微動時,流蘇耳墜上似乎有什麼東西正映着燭光,在提夏回首之際,掠入她眼中。
“這是什麼......”提夏斂起之前的戲謔,神情嚴肅,握住流蘇凝視片刻,繼而奮力一扯,強行將它從對方耳垂上拽下。
納木呼痛,連忙捂住耳朵,猩紅的血液自他指縫緩緩流出。
紓雅瞠目結舌,腦中霎時一片空白,半晌後才解下外衫上的一隻香囊,倒出其中存放的傷藥替他敷上。
“這顆黃玉到底是從哪兒來的!”提夏依舊追問不休。
納木身上的傷口比魏垣還多,說起話來聲音虛弱,不欲與之爭辯,淡然道:“幾年前,從野辭達利腦袋上摘下......”
短短一語,便像拆開了一支火絨,點燃提夏胸中怒焰,她抽出窄袖中暗藏的匕首,徑直刺向他。
電光石火間,紓雅竭盡全力制住她的手,向另一側倒去,“你怎可擅殺俘虜!”
提夏身長力健,輕而易舉地翻過身來將紓雅壓在下方,她還想奪刀上前,卻被紓雅死死拽住。她垂眸而視,自己膝蓋正用力頂在對方腹部,疼得紓雅淚星直冒。
提夏力道稍鬆,匕首終被紓雅奪走。
“你突發什麼惡疾!征戰數月還不嫌累得慌!”紓雅調勻氣息,喘息中責備道,“你要是真無聊,不如找個草垛喝一盅?”
納木冷眼掃過二女,暗自往後挪了幾步,心知此刻保全性命爲上。
甘泉河畔樹木稀少,唯有滿地淺草,一入夜,涼意更甚京城之秋。紓雅搬來一罈軍中尋常的燒酒,再點燃一堆篝火,席地而坐與提夏同飲。
頭頂繁星如許,恰如金福之役時賞過的星空,唯有“廣袤無垠”足以形容。
提夏悶頭痛飲兩碗,怒氣稍有抒發,“聽說甘州那邊抓了桑朗傑,當下情形如何......”
“祁昌懋死了。”
酒碗方至脣邊,提夏微滯,接着又灌入一口,“他屠殺我羌人戰俘,若非降了你們,我早想結果掉他。”
紓雅放碗,面露無奈之色。提夏心領神會,嘆道:“剛纔氣急都沒殺得了,往後更不會。”
“祁昌懋若是死在戰場,死在殺俘這事上,倒還讓人心安幾分......”想到此處,內心惶恐感油然而生,瘮得人汗毛倒豎,紓雅不住地向火堆靠近,“唯有這回,他速戰速決,真心護衛百姓,結果卻變成私放敵軍入城。”
她將兩條光潔袒露的胳膊縮進袍子裏,不經意間,一塊微損木牌自袍中滑落。那日紓雅將它撿了回來,還未得空上漆。
“我還妄想用酒泉王的令牌保他一命,卻從未想過,祁氏手握重兵,他們才是強權本身,又怎會聽命於一塊毫無意義的木牌。”
“先前他能無視皇帝的懷柔之策,可始終拗不過祁氏設下的軍規軍法,今日是祁昌懋,明日又何嘗不是你我。”
想到那人還有一雙兒女,他的妻仍在家中翹首以盼,紓雅情不自禁嘆了口氣,將下巴靠在膝上。
“你真囉嗦,揍就完了......”提夏聽得憋悶,將餘下酒液一飲而盡,“有你日日在跟前壓着,這兒誰還敢造次,既未招惹旁人,總不會有人無緣無故過來捅刀子吧?”
紓雅目視前方,眼瞳中的火苗跳動不止,她徑自搖頭,心緒愈加沉重,又端起手邊陶碗輕啜。這酒雖無香氣,辛辣苦澀,但勝在可以能暖身提氣。
“此番談不了多久,你也別太緊張。待一切安定後我帶你去青海覽景可好,那兒可比這甘泉河的風光美多了。”
“有多美?”
“鷗鷺成羣,草地綿延,盡可策馬奔馳,美到......我丈夫在水邊求婚於我,稀裏糊塗就允了......不過現在他的頭顱還泡在水裏,不知漂到了哪兒。”
言語間,提夏笑意乍現,含着幾分自嘲意味。
幾年前與吐蕃一戰,提夏的丈夫不幸犧牲,當時只找回幾塊殘肢,囫圇拼了個人,頭顱一直沒有下落,據說被敵軍丟進了海里。
方纔納木敢直接說出流蘇上黃玉珠的來源,想來對此並不深知。
“你從未提過......”紓雅偏過腦袋,略帶唏噓說道。
“好端端提他做什麼,他若不死,不得阻我當首領,當將軍啊。”
三四碗酒下肚,提夏又醉了。
紓雅是由衷佩服她的,可這話仍舊沉重不堪,任何人的性命都不該如草芥般任人斬落,她能走到今日這一步,完全是能力使然,並非搬開了那個她真心相付的“絆腳石”。
月沉後,星更明,流沙般的銀河靜靜流淌。
......
邊關書信終是到達了京城,有人歡喜有人憂。
許玦見表兄這功是越攢越大,也算由暗轉明,心道他時日無多,“酒泉郡王有意誤導祁昌懋將軍,導致甘州險些失陷,還讓大將軍痛失一名愛將,這罪過可不小,得送京查辦吧......昌華,勞你替本王跑一趟,把這個送到你父親手中。”
他太想抓住魏垣的把柄了,然後順理成章將其禁錮在自己身邊,光想就覺得痛快。
許玦心情舒暢,將東西交給祁昌華之後便快步離去。
祁昌華凝視手中信封,默然半晌,見許玦走遠,面不改色地撕成碎片,投入香爐。
此刻比起對付魏垣,他更想取其性命。
暮夏,寧王府滿院的榴花只剩零星幾朵還綴在枝頭,取而代之的是逐漸透紅的果球。煜兒經伍必心施治,病癒在望,玉翹欣喜,常攜幼子到園中漫步。
今日伍必心再度造訪,一則探看世子病情,二則再向許玦討要些“西南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