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灩灩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春和字數:2065更新時間:24/07/20 01:33:11
    是夜,宸元宮大門被人叩響,來者正是閔紅荼。

    盧昭儀尚未歇下,便着人請她入內室。

    “紅荼漏夜前來,叨擾娘娘了......”一見到盧昭儀,紅荼就摘下了帷帽,跪地禮拜。

    自長公主自曝身份令她藥鴆盧昭儀始,已過去半年,這半年間她每過一旬便會與瓊華宮宮人風荷合作投毒於盧昭儀的安神湯中,最終致其虛弱而亡,再將禍水引向淑妃,一石二鳥。

    紅荼終究心懷惻隱,不忍這位如皓月般潔淨的女子就此香消玉殞,於是每次放藥時都會私自減量,只盼她多撐幾日,直至有法子解救。

    可長公主殺盧昭儀根本不是衝本人來,她需要一個完全聽命於自己的皇子,還需要他有怨恨夠深沉,所以盧昭儀必須在皇帝的不作爲下被其他寵妃暗害......

    “快起來,閔女官有何事儘可直言。”盧昭儀那倦容當中夾了一絲笑意,許多年了,她仍舊溫和得不像個主子。

    她不知自己隔三岔五服用的安神湯中每一滴都有微毒,越喝越深入,越治越夢魘。紅荼端詳那張光華不再的臉,只覺滿心愧然。

    半晌後,她仍未起身。盧昭儀觀她似是有話難言,遂屏退左右,唯留二人在這寢殿中。

    “娘娘可還記得我?”待宮人合上殿門,紅荼方從袖中摸出一隻羊脂玉鐲,呈遞於昭儀眼前。

    往事浩如煙海,她未必能記下每一件,可這只玉鐲的出現,剎那間就將她帶入那段舊憶。

    遷居宸元宮的第三年,有個名叫灩灩的浣衣處宮人常來爲她送漿洗過的乾淨衣裳,那人形銷骨立,寒冬臘月裏雙手凍得通紅。

    她可憐那名宮人,但總有顧及不到之處,索性將自己初封婕妤時皇帝所賜的玉鐲贈與宮人,以便換些銀錢用於打點。

    後來灩灩當差的日子越來越少,漸漸地蒸發在宮中,她也再未見過那名宮人,直至某日刻意查探,才知那人已病故。

    “你是,灩灩?”盧昭儀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姐姐好記性。”紅荼淡定從容,“當時姐姐爲我上藥、請醫,又贈送吃食,讓我平安度過了入宮後的第一個冬,這份恩情灩灩永世不忘,只是姐姐不知道,底層宮人皆是如此過活。”

    那時紅荼的確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而盧昭儀也不過大她五歲,每當殿內無外人,二人私下便會以姐妹相稱。

    “後來我女兒病重,我也需要一個新身份,熟悉宮城各處後便假死出宮,依着辨不出年紀的外貌,改頭換面進入尚儀局。這只玉鐲實在貴重,灩灩不敢白耗了它,故而保存至今。”

    聽罷這段光怪陸離的過往,盧昭儀怔然無話。眼前的閔紅荼儼然一副年輕女子模樣,比起從前那個“灩灩”容光更勝,甚至像換了臉。

    難道世上真有駐顏神術?又是誰爲她改換了身份?

    那些事讓盧昭儀頓起警惕,她戰戰兢兢多年,深知這種事情牽一髮而動全身,不敢多加問詢,可紅荼又爲何漏夜前來對自己說這些?

    “那你的女兒呢?”盧昭儀沉默許久,終於顫動着脣瓣說出句話來。

    “未救活......”

    “難怪你這些年對宸元宮頗爲照顧,難怪......本宮怎就不曾想過......”

    情緒攀升,盧昭儀只覺頭暈目眩,才從貴妃榻上起身,又一個趔趄坐了回去。紅荼趕緊上前攙扶,離得越近,越是能感受到她渾身透出的病氣。

    若任憑毒素蔓延,盧昭儀總還有一年半載可活,但長公主已等待不下。如今的她,不過是一個尚可言語的逝者。

    “娘娘......”紅荼眼裏終是漫出兩行淚來,她握住盧昭儀冰冷的手掌,哀慼道:“您是這皇宮裏最爲良善之人,灩灩不知往後還能不能再見到您,這次相認權當拜別。”

    “你要去哪兒?”盧昭儀不明白她爲何會哭,只是看到那一汪淚水,自己也忍不住鼻酸,彷彿明日她們就要天各一方。

    “有些事情我別無選擇,只能告訴娘娘別將一些東西引入宸元宮,當心淑妃。”

    淑妃厭惡盧昭儀早已人盡皆知,聞言,她反問道:“是不是淑妃要害本宮被你發現,她欲對你下手?你與本宮說,本宮會保護你......”

    “灩灩言盡於此。”至此,紅荼端正施禮,而後蓋上帷帽,帶着滿眼溼紅轉身離去。

    盧昭儀一時失了主意,不知留與不留,只得眼睜睜看她拐出大門消失在夜色中。

    如今皇后與貴妃皆倒臺,德妃好靜,唯有淑妃一枝獨秀,真對閔紅荼下手也未可知,除掉知情人,淑妃處理起自己這區區昭儀就順暢得多。

    她越想越慌,趕緊喚來門口值守的大宮女,要她明日一早再請許玦入宮。

    此時紅荼走到宸元宮前庭正中,見四下無人,便回身朝着那燈火通明的殿宇最後叩拜一番。

    一連多日,盧昭儀都沉浸在那夜的陰鬱中無法自拔,她害怕淑妃暗害,更怕旁人受自己拖累。若說淑妃害她,又無跡可尋,若是誤會,可紅荼又說得鄭重其事,令人不得不信服。

    直至冬至這日,宮中爲小皇孫舉辦週歲宴,衆人慶賀的場面裏,盧昭儀仍未見到閔紅荼的身影。

    “玦兒,阿孃好久沒見過閔女官了,她可還好?”連日來,她只要空閒,便會請許玦到宸元宮,囑咐他留意紅荼的安危。

    “阿孃寬心,紅荼姐姐無事,只是這些日子身體抱恙,無法出席宮中宴會罷了。”許玦言語淡然,毫無隱瞞。她若真遭遇不測,許玦只怕會比母親更擔憂。

    “那你替阿孃好好照看她......”

    殿內炭火燒得旺,嬪妃宮人擠得滿當,空氣愈漸渾濁,引得盧昭儀心悸不止。

    她輕撫胸口,好半晌才呼出一口順暢氣。冬來,她身上睏乏之症似是加深,胸膛也如壓着一塊石板,連呼吸都累得慌。

    衆人正逗弄着蹣跚學步的煜兒,淑妃笑得最爲歡喜,絲毫看不出存了什麼害人的心思,但防人之心不可無,盧昭儀當即帶上大宮女去往後殿,查看嬪妃們所贈賀禮有何不妥,尤其是淑妃那兩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