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雲銷雨霽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春和字數:2121更新時間:24/07/04 11:36:24
    樑王從未見過皇帝如此盛怒,已然沒了主心骨。

    一日間,妻離子叛,虛無又荒涼的“孤家寡人感”攀上皇帝心頭。此刻他負手而立,暗自思量如何處置這對包藏禍心的母子。

    他不捨得愛子因此送命,也不忍對跟了自己數十年的貴妃痛下殺手,但造反之舉罪無可恕,倘若能藉此拔除陳家勢力,倒還可對二人網開一面。

    室內氛圍降到冰點時,殿門忽被啓開,閔紅荼輕悄進屋。

    那道白光晃得皇帝煩躁,轉身即呵斥:“不是叫你們都滾出去麼!”

    紅荼模樣端凝,鄭重跪禮,雙手舉過頭頂,奉上一摞無名冊子,“紅荼不敢打攪陛下,只是寧王殿下有要事須得此時進報,一切盡在冊中,還請陛下一觀。”

    “六郎有何事?”

    皇帝見是紅荼入內,又涉及許玦,態度緩和下來,信手接過冊子瀏覽,誰知第一眼便看到“白銀二十萬兩”一句,定睛而視,什麼貪墨受賄、賣官鬻爵、科舉舞弊之詞赫然出現。

    三冊先前不爲人知的密報,兩冊書了陳氏族人倚仗恩蔭暗行的違法勾當,一冊記錄貴妃樑王在宮中陷害他人的卑劣行徑,此刻完全呈現於皇帝眼前。

    爲確保能當即挑起聖怒,許玦寫得七分真三分假,更是對一些關鍵事件加註細節,融在其中再難辨別。

    待皇帝一字一句讀盡,半個時辰已過去,相較於訓斥樑王時純粹的氣惱,此時他顯得尤爲平靜,彷彿怒極心死。

    “傳朕旨意......”皇帝將冊子猛地一合,雙臂撐上桌案,神色黯然道:“四皇子許璐與貴妃陳氏興兵作亂,圖謀不軌,着降四皇子爲臨江郡王,收回一切軍政之權,擇日前往江州,永不回京,陳氏貶爲庶人,沒入掖庭,徹查陳氏一族,應冊上之言者殺無赦。”

    貴妃樑王錯愕不已,雖不知冊上具體寫了什麼,但總能猜出一二,趕忙叩頭否定。

    “陳氏一族數十年來爲朝廷鞠躬盡瘁,陛下萬不可聽信讒言先入爲主啊!”陳貴妃跪地挪步,上前攥住皇帝袖口,“陛下還是賜死臣妾吧......”

    “你倒是個大義凜然的,這些年還沒被你母家吸夠血?”皇帝扯回衣袖,隨即喚了內侍押人,“不止你陳氏,付氏也得查,徹查!”

    聽罷呵令,門口衆人無不下跪,前排的大理寺卿更是連連應聲。

    魏垣覲見皇帝時,他已聽過一干大臣落井下石,正滿面滄桑地喝着蔘湯。

    “參見陛下......”魏垣拜完,向皇帝呈上一個香囊,“想來舅舅又犯頭疼了,多聞些藥香舒緩舒緩。”

    “朕是氣得胃疼......怎麼,你也被陳氏欺負過?”皇帝以掌扶額,話音沉重,“想起來了,你那不成器的四表弟剛陷害過你媳婦。”

    “陛下明鑑,臣妻確爲忠誠善良之人,她知臣用不慣香料,索性做了些藥草香包,臣用着頗爲舒心,便也推薦給陛下。”

    皇帝抓起桌前那只填得鼓脹的香囊湊近鼻尖,一股馥郁香氣緩緩滲入,緊繃的神思也隨之鬆弛,倒還能再聽幾次絮叨。

    “不過臣來此,並非爲了清算,樑王軍隊來得蹊蹺,即便他早有反叛之意,沿途數個州郡也不可能毫無察覺。”

    皇帝聞言深以爲然,眼下所有人都將重心放到陳氏如何作惡上,就算有人意識到此事也只得塵埃落定後再追查。

    “其實朕也想過,不過手頭諸事緊張,外邊臣子還在討要說法,不如你替朕走一趟,查查那梁州軍是怎麼跑到京城的。朕會下道旨意給晏將軍,讓他撥出部分兵力供你驅使。”

    “臣領命......”

    聖旨下得迅速,魏垣也急於探清祁氏虛實,定下三日後出京。

    當日一早,魏垣再次換上甲冑,紓雅爲他扣好腰間最後一環,又繫上一隻平安佩,喃喃道:“我也就會叫人打造點飾品,哪兒會做什麼藥香囊,真是難爲你了......”

    “玉佩也是夫人的一片心意啊,我甘之如飴......”穿戴整齊,魏垣撣撣護腕,隨即執起紓雅雙手,粲然一笑道:“別擔心,不是專程去打仗,只消一月我便能安然迴歸。”

    如今的他與曾經那皮肉僵硬不苟言笑的魏垣不同,他也會展露自己的喜與憂,正如此刻,真摯又溫柔。

    紓雅望得出了神,怔愣間,一個吻已落到她眉間。

    城門處,魏垣正要囑咐紓雅留心寧王府,別讓許玦受制於人,擡頭卻見祁昌華身騎駿馬奔他而來。

    “見過王爺。”他靠近隊伍,勒住轡繩,胯下馬匹徘徊幾步後停在魏垣面前,“陛下怕祁氏疏忽,欽點昌華隨王爺同行。”

    才入京時,他驕傲氣盛,這一年來性子倒收斂許多,但還是關不住心思。

    皇帝最清楚祁氏管領何處,斷不會主動讓他來查自家人,能出現在此,要麼是他面聖說盡好話,要麼是攛掇許玦求得機會。

    “的確得祁長史一同前往,否則魏垣也怕冒犯了大將軍威嚴......”魏垣淡然應道。

    估摸紓雅也已看懂他的來意,他囑咐到一半便不再繼續,只含笑點頭,與之道別後催馬離去。

    數千馬蹄踏在沙土上,驚起輕薄塵灰,隊伍在初陽斜照下逐漸遠去,最終與山外蒼茫處融爲一體。

    這兩起反叛牽扯甚廣,以至於皇城內忙成一片,是時朝中多有受陳氏欺壓之官,做起事來也麻利,只月餘便已將許玦呈報的罪狀查證了個十之八九,包括此次東宮巫蠱,陳氏覆滅已成定局。

    付氏倒未查出多少暗事,但也因皇后之事失了在朝權威,曾經最大的兩個氏族一夕之間不復生機。

    皇后貴妃接連失勢,排在第三位的淑妃便開始神清氣爽,她本受南珠一事困擾,羞得難以擡頭,如今卻願意入各宮走動,除閒話家常外還關心其他嬪妃的吃穿用度,舉止間倒生出些中宮氣度來。

    淑妃一如既往地埋怨盧昭儀,但對那米糰子般的煜兒卻格外疼惜,常假借兒女名義悄悄送禮,光是瓔珞項圈便送過三隻,錦緞布匹不計其數。

    煜兒週歲宴本該於中秋後幾日舉辦,因這接二連三的突發事件,迫不得已推延,最終定在冬至這日。

    而魏垣離開第十五日時曾向紓雅遞過一次信,說沿途梁州軍都已悉數勸回,冬至之前定能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