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心傷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春和字數:2164更新時間:24/07/04 11:36:24
    紓雅看看帷簾處,又回頭瞧了一眼笑容尷尬的伍必心,無奈道:“你倒還沒那麼不知邊界,平白讓人進裏屋,看樣子該是相識多年了......”

    她浸溼拭帕,在魏垣傷口處仔細挪動。

    伍必心隨手抓起一隻藥袋假意把玩,囁嚅道:“這孩子太實在......我想着多個朋友多條路,反正又不會害了咱。”

    帳帷後除物品摩擦發出的窸窣聲外並無太大動靜,就連觸碰傷口時的喘息也被寒英壓得極低。一盞茶的功夫,他便抱着盔甲走到人前,左臂箭傷已然包紮妥當。

    “竈上還有熱水,我去給你碾藥。”他不做停留,只在伍必心肩上輕拍一掌,徑自走出房門。

    “我說什麼來着......”伍必心緊繃的神色終得舒緩,端起手邊那盆血水便往外走。

    傷口清洗後,紓雅以玉片蘸取傷藥小心抹勻,後背刀傷較深,還得等伍必心調配新藥來敷。

    他胸口鳳翎頗爲醒目,紓雅不自覺伸出手,指尖輕觸其上,定睛時,鳳翎周圍縱橫交錯的舊傷也一覽無餘。

    刺青之舉的確有些作用,若不細看,還真容易忽略那些淺淡凸痕,免了許多擔憂。

    “我們準備充足,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鎮住叛軍,這點小傷就當被草葉劃了吧......”魏垣知道紓雅心裏不是滋味,遂輕聲寬慰。

    不費吹灰之力是真,去歲北上肅州時許瑜遞來的第一封信就是請魏垣私下告知河隴大將軍提防南邊異動,不過後來樑王未得機會出手。

    如今太子深受皇帝“厭惡”,造反由頭愈加充足,他還不得緊趕着“勤王”。既已料到,那祕密佈局便不是難事。

    “其實今日守明德門,合適的人選很多......”紓雅眼睫低垂,話音裏夾雜着一絲愧意,“伍大人以‘讓祁氏勢力退出肅州’爲條件,換他在宮中做御醫,陛下雖未明着答允,但他說想看你後續行動,可見有此意......”

    “我想,他既已留伍大人在身邊,也算是默認了請求。那時夫君還不願與伍大人多言,可紓雅知道你打心底不捨,所以沒向你提起其中曲折,只與伍大人私下通信,推了你去。”

    魏垣聽完並未面露驚色,從第二日收到伍必心的消息起,他心中就有了桿秤。伍必心是聰明人,慣會取巧,救皇帝一命實乃大功,他怎能不藉機發揮?

    “必心之意即我意,你們的計劃很是周詳。”魏垣說得淡然,但仍掩飾不住雙臂上因握拳而暴起的青筋。

    紓雅正要出言勸解,伍必心卻已手持一鉢藥泥拐入屋內,“若真不痛快,與其憋悶,倒不如再罵我幾句。”

    魏垣只瞪他一眼,見其獨身前來,院外也沒動靜,轉言道:“那個羽林郎呢?”

    “費他一頓力氣,贈了些新的創傷藥,打發回去休息了。”他放下手中藥鉢,隨即與紓雅一同處理起魏垣背上的傷口。

    “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魏兄不是最明白麼?從前無數個日夜,你都做得很好,爲何如今卻比不上晉王......

    皇后永禁宮中,太子也變成別人的兒子,那可是晉王的親母親兄,聽旨時他不曾求過一句,因爲他清楚皇帝留了情面,往後定然救得出來。”

    伍必心弦外之音明顯,他留在宮中並非禁足也並非圈禁,反而身當要職,確爲好事一樁,魏垣實在不必思慮過多。

    “陛下當場處置了皇后娘娘?”紓雅停了動作,詢問後才知皇后禁足太子換母之事。

    眼下皇后與陳貴妃皆戴罪,四妃中以瓊華宮吳淑妃爲尊,可淑妃出身將門,家族鎮守東北,膝下又有一兒一女,皇帝定不會將太子白送與她。

    如此便只有金瀾宮蕭德妃最適合接下這鍋,德妃雖育有三皇子歧王,但家族式微,母子倆脾性又溫和,是爲不二之選。

    “陛下明白皇后逼宮多半爲自己所迫,自是不會過於絕情,但陳貴妃母子確實出兵造反,處置時又該是另一番光景......”魏垣長舒一口氣,神色變得凝重,“我只疑惑樑王調兵爲何如此順利,沿途州郡竟無一處攔截?”

    若軍隊自梁州北上,勢必路過河隴大將軍統管地界,去歲樑王險些出手,許瑜未求助於近在京城的大將軍長子祁昌華,而是拐彎告訴他,當時只道自己多疑,如今想來或許真有深意。

    魏垣仍記得祁昌華那句“壞疽總得爛透了才好挖”,兩事聯立,心中憂慮油然而生。

    “夫君是說有人故意放行?”紓雅會意,她也正納悶此事,思來想去只有兩種解釋,一是早有準備,二是無人阻攔。

    此刻議政殿也不太平,皇帝清靜不到半個時辰,陳貴妃母子二人便已主動跪在殿中,貴妃脫簪素服泣淚不止,而樑王連連叩頭喊冤。

    “兒臣並未興兵作亂啊!太子因巫蠱而禁足,皇后娘娘記恨父皇,逼宮之念心照不宣,兒臣想着當務之急是保父皇周全,一旦娘娘動了歪心思,必得有人鎮壓......”

    皇帝聽得頭疼,擡手示意衆大臣退出,連張公公和閔紅荼也不得入內,唯有兩名記事郎官留在殿中。

    “並未興兵作亂?”皇帝自案前起身,緩步走到樑王身前。

    隨着門扇合攏,孔武一腳不偏不倚踹上樑王胸口,他整個人向後仰去,若非雙臂支撐,人早已掀翻在地。

    “皇后才入興安宮,你的軍隊就已經開始進攻明德開遠二門,朕尚且不知皇后會逼宮,你母子二人倒思慮周全,陳兵城外啊?”

    “都是臣妾一手策劃,四郎不曾參與其中,陛下要責罰,便罰臣妾一人吧!”皇帝作勢要打,陳貴妃擋在樑王身前,一巴掌下來,臉上指痕紅腫。

    “他不參與?你陳氏謀劃太子之位不是給他謀的?你當然難逃罪責!”話音剛落,又是一記響亮耳光。

    貴妃捂臉啜泣,麻木與冰冷滲入四肢百骸,身姿再難端正。

    樑王趕緊攙扶母親,以一貫親近的語氣向皇帝說道:“阿爺,您曾說過與璐兒只做父子不做君臣,兒深信不疑,兒只願阿爺安泰無虞,即便偶爾急躁,也是一心爲了您啊......”

    他曾是皇帝最喜愛的兒子,若無造反之事,皇帝甘願認下他的瑕疵,而此刻,皇帝只覺其虛僞不堪。

    幫他隱瞞諸多醜事後,皇帝再無耐心面對樑王那些做作之語,穩定心神後唏噓道:

    “你還認朕這個阿爺?可朕平生最恨狡詐之徒,朕寧願你從小就是個傻子,寧願沒你這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