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風寒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春和字數:2137更新時間:24/06/27 20:12:37
    皇后撇了撇嘴角,持木梳理順一綹鬢髮,淡淡道:“陛下不好好歇在紫薇殿,半夜踏足鳳儀宮,是來看臣妾笑話的麼……”

    她端詳銅鏡中的自己,朱顏消磨,華髮平添。

    容貌的衰敗她早兩年便已察覺,卻沒一日如今夜般失落,深感智慧不再,或許自己真是老了。

    皇帝接過木梳,邊替她順發邊閒絮道:“皇后要徹查,可有眉目?”

    皇后愁眉不展道:“哪兒有這麼容易,私通這種醜事,就算查起來也要避開人,又怕查不精細給不出個結果,忙活一兩個時辰,該找的證人全都失蹤……”

    “所以皇后是在想如何快速息事寧人?譬如殺一儆百。”

    話語略帶質問,皇后索性直言:“我的確想處置那個狐媚子,從前見七郎年紀小,總在他面前不安分,當時若遲來兩步,讓他們生米煮成熟飯,我這個做母親的豈非老臉丟盡。”

    回想張側妃哭訴的樣子她便開始隱隱頭疼,對紓雅的厭惡又多了兩分。

    若非自己好言相勸,慢說細哄,待她透了風聲給父親張尚書,只怕皇帝第二日上朝也得被噎上幾句。

    聞言,皇帝諧謔道:“長公主也是做母親的人,朕怎麼瞧着她相當鎮靜。當年先皇親自指婚,可是將雲寧指給了朕的皇兄啊……陷不陷害另說,別太苛責孩子。”

    “長公主只會低聲……”皇后冷哼,她私下雖能與皇帝爭個往來,卻不敢在長公主一事上觸他逆鱗,隨即轉言:

    “罷了,依臣妾看,整個宮裏只有樑王算是您的兒子,七郎不過是來湊數的,毀便毀了。”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調笑:“這是什麼話,咱們七郎果敢,被人嚼兩句舌根而已,怎就毀了......這點小風浪都承受不住才真是枉費朕的這句誇讚。”

    鏡中映照着帝后二人,從年少相愛至今,相濡以沫近三十載,不知是感情變得尋常還是真心消耗殆盡,各自不在意反而營造出恩愛假象。

    翌日,天色微明,紓雅自無厘頭的夢中逐漸甦醒,燒熱感蔓延周身,四肢像綁了沙袋般難以動彈,彷彿夢中仍在消耗體力。

    她想開口呼喚侍女,卻發覺嗓子喑啞腫痛,這才意識到自己生了病,定是夜裏泡涼井水又穿着單薄之故。

    昨夜伍必心傳信告知留有證人,紓雅本想今日就親自審問,可如今難受得緊,有心無力。

    “來人......”

    念及此,紓雅霎時支起身子,向門口呼喚。片刻即聽見開門聲,來者並非值守在外的宮人,而是魏垣。

    他打量紓雅面容浮腫泛紅,再探額溫,隨即遣人延醫請藥,“你且忍忍,倚芳堂一切打點妥當之後我們便出宮......”

    紓雅止不住咳嗽兩聲,攥緊他的衣袖:“等等,夫君,伍必心留下的那人可有消息?”

    魏垣壓制急切,落坐榻邊,“放心,暫時押在公主府內,你先養好身子再說。”

    御醫踏進倚芳堂時,天色才大亮,紓雅看清魏垣眼下竟有一片烏青。

    他扶着紓雅喝完一大碗苦藥,又浸溼紗巾替她敷額降溫,過程顯得心不在焉。

    待她狀況安定,他方從心底冒出一句:“阿瑜很喜歡你,曾經喜歡,現在也不改,倒是跟着我,總讓你吃虧。”

    那不知所措的模樣令紓雅病中展顏,乍笑道:“我說怎麼喝苦藥招來滿屋酸氣呢,原來是夫君釀醋,藏起來偷喝了!”

    魏垣抿了抿脣,耳根透紅,心思一猜即中。

    “但他更過分,中毒的是你,他怎麼能......”餘下之言,他光想也罷,着實說不出口。

    紓雅仰躺於榻上,靜待他說出個所以然,可話語中斷,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來回兩次徹底停止,只點頭示意,留下“你懂”的眼神。

    她發誓這是魏垣最破防的一次。

    “夫君......”紓雅暗咳幾聲,胳膊伸出被褥,覆上他的手,“之前在肅州時,你去探夏姬底細,回家後便悶悶不樂,還與我置氣,可還記得?”

    魏垣腦海中閃過關於那日令人羞恥的記憶,心境跌宕,可細想之下的確覺得這兩件事極其相似,遂紅着臉頷首迴應。

    “染着麝香的脣脂......”紓雅再度支起上身,含笑向他靠近。

    魏垣赧然道:“夠了。”

    “就當扯平!”紓雅向來敢說,三言兩語將他心絃撩撥得亂顫。

    他呼吸變得急促,一夜未眠已讓他神思倦怠,無法定神,此刻心房鼓動之聲響徹耳畔,而她身上的白蘭香被體溫烘得彌散開來,纏繞着他。

    魏垣醞釀着什麼想要開口,最終卻嚥進肚子,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她說得有理。

    沉默良久,他朝着紓雅脖頸處那塊紅痕移去,脣瓣輕觸,“如此可好?”

    側目望向她時,魏垣肩頭已搭上兩隻手臂,不等他錯愕,整個人就隨之倒下。

    ......

    回到公主府後,紓雅這病足足養了三日才稍見退勢,審問證人之事也暫時擱置,魏垣三天三夜衣不解帶地照顧她,只爲彌補先前解的那一次。

    整日忙來忙去,不知忙些什麼,伍必心見了都怕,好不容易等他停下喝盞茶,上趕着問道:“她受點風寒罷了,如今都已見好,魏兄爲何如此緊張?”

    魏垣羞於啓齒,爲掩飾訝異,將茶杯放在脣邊停頓許久,斂好神色方纔拿下,“她泡水那夜,我搶被子。”

    “魏兄你忘了紓雅身帶寒症?那井水冰涼,泡久了怕是骨頭都得吃痛,這才恢復得慢些,還有......”伍必心語氣略鄭重,說到此處竟還遲疑半分,“你的確得剋制些,否則她身子吃不消。”

    聞言,魏垣嗆得直咳嗽,切齒道:“妄議本王,你該當何罪!”

    話音既落,他起身奪過伍必心手中摺扇,朝他身上招呼,連敲數下。

    而後,他跑他追,終有一人起飛。

    “扇子是鐵骨,打人痛的!不敢了不敢了!”伍必心驚聲不斷,自紓雅房前起,穿過碧落閣、水榭到達前院。

    他略施輕功攀上檐頂,方得喘息,“必心知錯!不過王爺就該拿出點威嚴來,嘿嘿......”

    魏垣慍怒更深。

    伍必心跑得大汗淋漓,瓦蓋上恰有清風,他便席“地”而坐,順帶俯瞰兩眼坊間景緻,才落眼,卻見一架馬車沿路駛來,穩穩停在府門邊。

    “魏兄,有客造訪。”他未作猶疑,從檐頂落下,一襲青袍隨風翻飛,恍如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