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王春和字數:2117更新時間:24/06/27 20:12:37
一片呢喃當中,衆人各有各的不解。
顯然,紅荼所問,原只想關心許玦因何傷懷,並無揭露窘態之意,她雖心中納罕,但還是端莊見禮,退至隨行侍從身旁,擡手摘下冠旁那支卷草紋垂珠步搖。
“步搖與禁步本是正儀態之物,不想今日竟驚着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許玦緩過氣來,稍掩失態,連聲說着“無妨”,沉吟半晌,方負疚道:“辛苦姐姐跑這一趟,本王會略備薄禮遣人送去女官所,想來陛下那邊還有差使,您看……”
或許這惶恐正對他的性子,紅荼見其無措,話音也虛,笑應:“謝過殿下,如您所說,這幾日陛下政務繁忙,奴婢還得趕去侍候,就不多叨擾了。”
話音既落,她向皇子嬪妃拜別,與故人對視一眼後領着隨從離了宸元宮。
許玦遙望那遠去的背影,忽覺悵然若失,後悔親口下了這逐客令。
皇帝賜下吉品本是高興事,盧昭儀卻目睹兒子情緒起落不定,先前還打趣是中邪,可轉念一想那紅荼仙姿玉色,心思機敏,已得皇帝屬意,莫非自己的阿玦起了覬覦之心?
“都是做父親的人了,怎得還是如此不穩重……”盧昭儀輕拍許玦後背,低聲嗔怪,“人家閔女官只是想沾沾喜氣,你可別會錯了意,平白惹人笑話。”
宮人聞言,知道昭儀娘娘嫌他們多嘴了,可這位主子最溫和不過,從不會降罪於下人,他們也只垂首不言,面上仍帶笑意。
“是......”許玦羞赧應答,回想今日各種“劫難”接踵而至,他除了心懷惴惴,更多還是動用心思的疲憊。
宸元宮衆人皆以爲許玦被閔女官的示好嚇得失魂,但紓雅在魏垣後退時便覺察出異樣,紅荼自請爲許玦佩戴飾物,只不過是爲了靠近一步,多看幾眼他身後的伍必心。
在這之前,她只知二人共事,似乎互有情愫,今日才算見識到實實在在的郎情妾意。倒是自己那姐夫還雲裏霧裏,不由分說就趕人出去。
趁伍必心還未發現兩側無人,紓雅挪到魏垣身邊,附在他耳畔輕言:“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魏垣不知如何解釋,實則自己也僅僅知曉那二人之間有些情意,只好含糊其辭道:“我與他相處多年,難道還看不出他的心思?”
紓雅明白自己又空問了一句,沒好氣地掄起拳頭砸其臂膀,卻被他眼疾手快扼住手腕,摟在身前。
她頓時頭腦空白,紅雲從雙頰蔓延到耳根,得虧人羣遮蔽,動作也細碎,未被旁人察覺。再仰望魏垣,他面不改色,甚至有些得意地審視着自己......某一瞬間紓雅彷彿能共情到許玦那時的心境。
“表兄!”
是時,側方傳來許瑜呼聲,紓雅掙開他那只攥着自己的手,兩人又是直直站立。
“何事?”魏垣顯然被這突兀之聲驚得一凜,先開口,留片刻時隙收斂訝異,再回頭見他。
許瑜語哽,遲遲說不出半個字,彷彿他那一聲只是爲了打斷二人的親暱舉動,靜默良久,他幽幽說道:“在殿內時,我是不是語氣太直,讓六哥不安。”
魏垣頭頂疑雲盡消,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透出些許和藹,言語也變得溫和:“你六哥性子雖內斂,但總不會被旁人三言兩語就嚇得魂不守舍吧......他倒是個正人君子,連閔大人這樣的美人都不得近身。”
“啊?”許瑜一時不明,自己到底是不懂男女思慕還是太懂以至於感到一絲影射的含義,他眸光轉深,自愧擾了二人,喉頭滾動間,倏地出言:“我來宸元宮有些時候了,也該回去再瞧瞧太子殿下,看樣子六哥也驚得不淺,這些日子還得勞表兄多加安撫。”
日影西斜雲霞綴幕,宸元宮方安定下來。盧昭儀又尋到個理由賞賜銀兩,小宮娥小內監們吃夠點心又沾了喜氣,便滿足地各司其職去。
宮門落鎖前,幾人與昭儀娘娘道別。
昏黃之下,那個身着華服,形體纖瘦的女子被框在宸元宮朱漆大門當中,仍帶暑熱的晚風吹過宮巷,將這幕畫面襯得略微蕭瑟。
紓雅登上馬車後不斷回望盧昭儀,含笑的模樣再次令她想起自己的母親,好似出嫁那日,母親站在家門口久久凝望,面上帶笑,實則送走之後退回自己房中痛哭一場。
她與許玦雖同在皇城,可畢竟宮規森嚴,開府後的皇子與外臣一般,平日需得通報方能入後宮見母親,今日宸元宮熱鬧過,但轉瞬化作孤寂,在深秋更漏中強忍落差,不知又是何等滋味。
“不過時日將近,中秋夜宴、煜兒週歲......”紓雅收回探出側窗的腦袋,口中還唸唸有詞。
“盼夜宴?”魏垣聽得這燕子般微弱的話音,納悶她爲何盤算這些日子。
“王爺又不細心了,昭儀娘娘一人在深宮之中豈能不思念兒孫......”紓雅還未來得及解釋,雪魄便兀然開口,“您今日入宮探望太子殿下,帶伍大人也就罷了,偏還請了姐姐,又捎上雪魄,本就打算留咱們姐妹在宸元宮博娘娘一樂吧?怎得此刻倒不知姐姐在唸叨些什麼?辦宴會,宸元宮又得熱鬧了呀。”
整個午後她都陪在盧昭儀身邊,最能觀其色,先前有多歡喜分別時就有多落寞,只嘆這些男子入宮只顧着旁人之事,竟對娘娘心緒毫無體察。
紓雅深以爲然,感嘆雪魄不愧是小心肝,自己的心思她是吃得透透的。
魏垣被這話噎得啞口無言,不住頷首,手握半拳撐在額上,沉聲道:“任重道遠......”
盧昭儀對其有養育之恩,他本該時常探望以敘天倫,可他的府邸遠在肅州,若非重大節慶奉召回京,就連自己的親生母親也見不上幾面,更遑論入宮。
如今自己已追隨許瑜,只待業成那日,他最放心不下的昭儀娘娘與阿玦便能同赴封地,以千戶食邑,安度餘生。
“快別惱了。”紓雅擡臂搭上魏垣肩頭,輕袖滑落,半截皓腕垂在他脖頸旁,“昭儀娘娘明白你的心意,眼下回了京城,能趁機探望幾回便已足夠,譬如陛下曾賜過長公主‘自由出入宮禁’的恩典......至於往後,我們既然跟了晉王殿下就該信任他,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魏垣付之一笑,覆上她耷拉的手,摩挲其骨節,方知盧昭儀說得有理,她的確比旁人清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