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春和字數:2121更新時間:24/06/27 20:12:37
    檀家......這個只能通過書簡或傳言來認識的氏族,卻是他們二十多年只能瑟縮一隅的根源。

    魏垣並不認識那個名叫檀緒的將軍,但自己親爹的戾氣親孃的怨恨全都因他而起,就連自己也時常活在他的陰影之下,彷彿之前的國公府也是檀家的一部分。

    如今他得勢,誰知往後會不會也像長兄那樣,死在“意外”當中,或許,暗處那些人還有更決絕的方法。

    “不過我們會贏,今日是楓藤,明日便是絞殺榕......”魏垣擁着紓雅,久久不能分開。他有了軟肋,註定不能平步青雲,可就算是爬,總有一日也會爬出這個囹圄。

    跨月,京城又來了旨意,皇帝召酒泉郡王回京共度中秋。

    算起來紓雅也快一年未回去,家鄉之景總印刻在記憶中難以磨滅,那垂絲的柳出牆的花以及十字交錯的街市時常如夢來,只是至親還在遠方,回京的喜悅中難免摻雜着擔憂。

    聊以慰藉的是,母親與舅舅種的荔枝如約送到了御前,快馬加鞭,比往年的貢果都要早。脆甜多汁的烏葉荔枝深得聖心,皇帝盛讚嶺南百姓辛勤,直至寧王稟明佳果來源......

    這半年來,許玦長進,魏垣平定西北邊陲,皇帝難得展顏,赦了韋家人明年回京。

    安頓好王府諸事,紓雅再次見到來時所乘那輛如木構房間般寬敞的馬車,它好似又翻新過,四檐掛上了流蘇珠璫,木板漆過一遍,散發着淡淡花香。

    伍必心說那是海桐的香氣,芬芳清透,能緩解車途顛簸所致的不適,他很喜歡這股香味,但海桐只開在四月初,且西北並無此花,這一室馨香只是摻了花油。

    入暑時節,這股花香的確沁人心脾,連漸生的燥熱感也被撫平。同車,同路,但心境已不再是來時那樣戰戰兢兢。

    出東門十餘里,周圍車隊尚有四五支,倏忽有一架馬車從其隊伍中脫出,加速追上郡王車馬。

    “王爺王妃請留步......”對方撩開窗帷,一聲呼喚傳入紓雅耳中,溫潤細膩,正是張芊。

    待魏垣推開窗扇,見到的卻是張芊攙着祁昌懋從車廂中出來,夫妻二人叉手爲禮,祁昌懋淡然道:“在下能撿回這條命,全靠王爺遣人醫治,手下留情,如今還未道謝卻要天各一方。不過,或許王爺正痛恨着祁家人,不願與在下多言吧。”

    養傷三月,那人清減不少,原本魁梧健壯的身軀略顯乾癟,宛如甲冑在身的氣質蕩然無存,但他身姿較爲挺拔,此刻素袍在身倒多了兩分文氣。

    魏垣靠近窗沿,擡手託腮:“你們貫會猜度他人心思,本王孤弱,自然沒那個本事左右陛下的決斷。怎麼,沒有處置祁兄,倒惹得你挺想的?”

    祁昌懋應答:“並非猜忌,試問誰會對殺兄仇人網開一面,不過王爺既然寬厚至此,在下無以爲報,只能提醒您兩句......莫要覺得陛下縱容祁家是在養奸,相反,他能安心賦予祁家權力,是因爲祁家過於忠心,忠心到陛下說什麼我們便做什麼。”

    聞言,魏垣不禁露笑,滿朝文武舉國官吏,誰不是聽皇帝吩咐,依聖旨辦事。思忖幾許,他轉言問道:“最後爲何落到本王長兄頭上,難不成他的真實身份是奸細?”

    窗外人擡眸視之,喉頭顫動,似是而非道:“魏圻將軍自然是您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在下言盡於此,還望王爺往後留意,您是謹慎的,別給人做了靶子。”

    祁昌懋說完,便與其妻行禮告退,車伕揮鞭,隊伍再度前行。

    他雖離開,但那一番指代模糊的話語還在魏垣腦海中迴盪,魏垣臉上笑意霎時鬆垮。他並非沒有大膽設想過幕後主使,只是不願相信某些真相,無論祁昌懋說得多隱晦,話語中也一定有根主骨,而他不敢將其拔出。

    “一母同胞......”紓雅怔怔地複述着那句話。前朝有位二嫁貴妃,先前生過女兒獲封縣主,入宮後再得公主,兩個女兒不也是一母同胞?

    眸光轉向魏垣時,紓雅見到一張陰沉的臉,他已全然會意。

    他就這樣陰鬱了十來日,馬車越過無數裏戈壁、草丘、石山,最後疊峯蒼翠,離京城越來越近,那成日緊蹙的眉頭才逐漸舒展開。

    他的母親,身居京城的長公主,必定知曉一切。

    進京那日不巧碰上大雨,剛過申時,天色便晦暗如夜,厚重雨雲壓在頭頂,眼前一切都隱在雨幕中,只影影綽綽辨得出長街石板。

    因着提早入城,公主府前並沒有人接應。幾個家丁剛爲前院幾株含苞花樹支了個結實的帷幄,正欲合門,卻見府外車馬停駐,來者已然行至檐下。

    家丁認出魏垣,大喜過望,一邊招呼人將行李搬到內院,一邊引他們向西廳去。

    “母親不在碧落閣?”

    “回王爺,今日寧王殿下來訪,長公主正在西廳同他說話呢。”

    公主府雖修葺一新,但佈局幾乎未改,魏垣循着記憶拐過幾處廊亭,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母親。

    西廳大門洞開,他入內跪見時,廳中兩人詫異不止,幾乎愣在原地。按來信所訴,魏垣最早也得三日後才到達京城,誰知馬車腳程竟比想象中更快。

    “兒日夜兼程,只盼早日見到母親......”

    一番陳詞,猶如他十四歲回肅州那般。長公主已經許久沒見過他對自己熱情的模樣,憶起在城門送他那日,她不禁心絃顫動。

    “表兄!”許玦回過神來,一貫沉悶的臉上霎時綻開笑意,連忙湊到跟前,擡起他左右手臂仔細打量,最後熱切相擁。

    越過許玦肩頭,魏垣正對上一個熟悉眼神,是被皇帝安排到寧王府的祁昌華。兄長才遭皇帝貶謫,難得他還有心思陪許玦拜訪公主府,見了魏垣依舊恭敬行禮。

    母親、許玦、祁家人,整個西廳倏地升起一股詭異感,緩緩滲到魏垣心頭,關於哥哥的疑問頓時卡在胸口,無法言說。

    “方纔聽家丁說阿玦來訪,不知母親與他在談些什麼?”

    “送些東西給阿玦罷了......”

    長公主含笑應答,自言這一年來時常進出宸元宮叨擾盧昭儀,又十分喜愛許玦與玉翹,全然當作親兒親媳般對待,這兩日得了幾匹精巧貢緞,顏色面料恰適合年輕男子,遂遣人制了身衣裳贈與許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