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王春和字數:2189更新時間:24/06/26 23:22:44
他邊說着,邊引二人進入房中。
昭明堂空置許久,因着他來,魏垣特地效仿宮中規制,尋了些香花來薰屋,以增添安寧之氣,可魏垣打量着他面色煞白眼下烏青,並不安寧。
“殿下昨夜觀書有些入迷,並未睡好,王爺切莫擔憂。”晏錦解釋道。
今日許瑜換了身靛藍暗花常服,腰上玉佩與辟邪金獸相撞之聲在靜室中顯得尤爲清脆,引得紓雅愣神一剎。那只金獸正是她去年所贈。
她向來有恩必言謝,那次許瑜救急,幫她緩解寒症,又備好車馬送她回家,對她而言是重恩,這才有了這份謝禮,不曾想他竟佩戴至今。
紓雅不信他昨夜癡迷讀書導致沒睡好,他一定受了旁的事牽絆,可往事都說開很久了,或許他心裏揣着其他難以排遣的煩惱?
“魏圻表兄的屋子裏藏書可真多,竟看得耽擱了瞌睡......”許瑜落坐,輕揉雙眼。
他的話語中帶了明顯的說謊意味,魏垣一聽便知蹊蹺。不過今日如此鄭重地來找他,確實是爲了長兄魏圻之事。
“可惜長兄讀過這麼多書,深諳兵法,卻參不透人心詭譎。”魏垣與之對坐,神色平淡道。
話音剛落,只見紓雅從腰間囊袋中取出兩張信紙,展開四沿,順桌案滑到許瑜面前。
這兩張信紙無論材質規格還是書寫者的筆跡都如出一轍,不過其中一張年份更久,邊緣已泛黃。
“這是昭明堂所存的長兄遺物......”魏垣指腹輕敲在那張舊信紙上,其中內容爲某次戰役的一些軍情,未署名。隨後他移動手指到另一邊,“這是祁昌懋答允紓雅照應韋家,從而寄去宜州官署的信。”
魏垣因先前懷疑兄長受人陷害,查看過遺物中每一封信,可最關鍵那封,也是引他帶兵出戰的那份密報不翼而飛,只剩如今這張同樣是彙報軍情的被保留下來,其上字跡也被他熟記於心。
前幾日回府,紓雅命人收拾衣櫥時,從一件修補過的冬裙中掉落出一張信箋來,她這才想起之前要了祁昌懋親筆信這事,將其示於魏垣,只一眼,他便知曉兩封信出自同一人之手。
光是兩封筆跡相同的信雖不能說明什麼,但也足夠讓這件幾乎蓋棺定論,即將成爲一抔灰燼的舊事再度冒出火星。
趁祁昌懋養傷間隙,魏垣明裏暗裏派人追查,方得知祁昌懋對字跡的謹慎程度遠超旁人,只有在情況極其危急時才會親筆書寫......若魏圻陣亡前所收情報爲祁昌懋親筆,那也就能解釋爲何他迫切出征,沒有一絲猶豫。
順着線索查,最終在鄭普那兒得到了實情——魏圻最後一戰,的確是祁昌懋遞的情報。
他們之所以這樣做,也實在是奉命行事,雖說了實情,卻言盡於此,至於奉誰的命,他沒有直言。
魏垣只能自行猜想,長兄若是勢起,他日必定威脅到祁家,試問哪個已經得勢的大族會坐視自家基業衰微而不顧?
況且當年皇帝疑心長公主,祁家還負有監管職責,正好借了由頭以權謀私。
所有事情在魏垣心中串了一遍,緊接着他又拿出手上現存的證據以及陳情書,稍作解釋後,對許瑜說道:
“長兄之事已過去兩年有餘,那張致他身死的‘情報’早已不知去向,或許已經焚爲齏粉,如今我手中雖有證據,卻無法直接定罪於誰,還望殿下將其帶回京城,請陛下聖裁。”
桌上東西不少,在魏垣敘述之時,許瑜大致翻看了一二,隱隱翻騰着一股憤懣:“魏圻表兄的確可惜,我知道祁家人不是好相與的,卻不知他們還存了這些心思……回京後我必定一五一十稟告父皇。”
“多謝殿下……”魏垣聽罷,直身施了一禮,“難得不以書信交流,有些話臣不得不言。”
“表兄可別與我生分了,但說無妨。”許瑜悵嘆道。
“樑王與太子,看似是兩個皇子之爭,實則是陳氏與付氏的博弈,恕我直言,樑王心氣高傲不善體察民情,固然不可爲人君,但太子過於仁善,甚至軟弱,即便付氏一族將他扶上皇位,只要陳氏一日不衰,整個前朝便有得鬥……”
話說一半,魏垣沉吟了片刻,接着道:
“三皇子、五皇子無治世之才,阿玦……實在不宜捲入那些腥風血雨,大炎未來之勢,還得仰仗殿下。”
“表兄!”
拍案聲突如其來,繞樑迴響,魏垣紓雅驀然垂眸,連一旁侍候的晏錦也霎時下跪。
許瑜穩了穩心神,切齒沉聲道:“你可知說出這些話乃大逆不道。”
魏垣頷首應答:“所以才只能在此處說……殿下年紀輕輕便知愛民親軍,勇毅果敢,誰敢說不是儲君之人選?況且只有殿下登上大位,太子與樑王才能同時存活,阿玦不再受到欺壓,就連韋家人也能安然回京……”
話中指向明顯,晏錦在一旁聽得仔細,眸光一轉,兀然開口道:“殿下,卑職以爲酒泉郡王說得不無道理。”
許瑜驚詫稍定,坐回原處,“出了這間屋子表兄便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太子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兄長,只要他在東宮一日,我絕不會僭越。”
拋開一切光鮮的外殼,他剖析自己與魏垣結爲同盟的原因,無非是爲了培植勢力,不敢說沒有半點私心,雙方通信已久,早已有了“結黨營私”之嫌,只是二人幼年便相識,多了一份兄弟情誼在。
況且除開遠在西北邊陲的魏垣,他與晉州將門晏氏已是“一黨”。
許瑜態度仍猶疑,但語氣明顯和軟下來,魏垣抓住這間隙,解釋道:
“作爲臣子,我希望減少朝堂上的流血犧牲,作爲兄長,我希望自己的弟弟們平安,僅此而已。”
昭明堂靜得出奇,連遠處風吹常青樹的瑟瑟之聲也聽得一清二楚,許瑜的神智在此處甚爲清明。
他捫心自問,這大抵不是什麼謀逆之舉,且自己不同於樑王,即便爭奪,那也是爲了身邊人不再受苦。
幾番思緒搏鬥下,許瑜終於鬆了口:“表兄所說,我會慎重考慮,爭權,更是攬一份責任......”
他肯應下這事,在場衆人才鬆了一口氣。
方纔魏垣話中提及韋家人,的確是紓雅有事相求,只待許瑜心緒完全安定下來,她才順水推舟:
“幸得殿下體諒,今年嶺南晴雨得宜,作物長勢喜人,荔枝也快熟了呢,過幾日到了摘果期,最早的一箱會從宜州發往京城貢與皇帝,同時答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