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王春和字數:2113更新時間:24/06/26 23:22:44
對方怔怔看着眼前這個喬裝成羌兵的年輕人,先前抓了他,還以爲是個侍衛,如今見他能與魏垣並肩,想必也是個有來頭的。
“你到底是誰!”提夏的聲音隨風飄送,直達許瑜耳畔。
“我乃當朝晉王,奉皇帝之命前來招降羌人......”許瑜勒着馬繮,在原地來回踱步,像是檢閱軍隊般,以一種睥睨之姿掃視對方衆人,一如午後初見時那般嚴肅。
“方纔酒泉郡王說得很清楚,炎國既作出承諾,那便不會食言,爾等被吐蕃以仇恨爲由唆使擾亂炎國邊境,現下已近絕路,卻被無情拋下,想必也飽嘗了一番過河拆橋的滋味。
陛下深知羌人驍勇,多是迫不得已才選擇入侵中原,前人多有降炎國者,悉數拜將封官,如今亦然。
若繼續負隅頑抗,甘、涼二州軍隊會在最短時日內到達,你與你的族人只會白白喪命,有百害而無一利。”
陣前火光映在眸中,他的眼神愈加堅定爍然。
話語鏗鏘有力,響徹風中,伴隨挺拔的背影在眼前挪動,這幕場景與夢中何其相似。紓雅險些看呆,他與夢中之人相比,只差一身冕服。
此刻對方軍醫擁到首領跟前,爲她肩上傷口敷了一層藥泥,提夏凝眉,強壓痛楚,泛白的嘴脣中擠出一句話:“如何信你?”
許瑜朝後方揮手,軍隊頓時讓出一條闊道,百來輛輜車駛到近前,糧草錢帛一應俱全。
他滿意地看了兩眼身後浩浩蕩蕩的隊伍,和氣道:
“野辭首領不會真以爲今夜肅州軍趕來是爲了剿滅敵軍吧......眼前這些,每一箱都是實打實的物資,並無一處藏有傷人暗器,你盡可派人上前查看。”
他點了一句白日裏發生的事,不遠處的提夏因疼痛稍稍弓着身子,揚了揚下巴示意兵卒翻看,皆無異樣。
確認無誤後,他說道:“其實你們已別無選擇。”似提醒,又似命令。
提夏並非十足的“壞人”,只是恩仇觀念大於是非。族人缺衣少食,路見餓殍的情形再次浮現在她腦海中,緊接着行軍疲憊、節節敗退、吐蕃撤手等諸多困擾也一併作用於心間,又惱又懊。
隨着她以羌人禮儀單膝下跪,身後部衆也一一效仿,陣前霎時歡騰......
連綿近一月的戰事終是落下帷幕,肅州軍拔營回城。
魏垣勝了,他的目的也幾乎達到,心中欣喜,一連多日,他只想守在紓雅身邊,竄街遊巷,投其所好,還時不時看看她身上有無傷處,連紓雅都沒見過他這樣外放的一面。
軍中事務交接妥當,他們終於又回到王府中。夜裏的月亮已經不圓了,它被夜幕吞噬了一半,但依舊皓然生輝,懸掛在行雲堂上空。
上回曠野上的夜空讓紓雅爲之驚歎,可那時她心中有憂,身子又乏,白白浪費了那片美景。今夜的星空,雖不如行軍那晚震撼驚豔,但盯着那些星辰久了,人同樣也會沉醉於銀隙間浩瀚深遠的意境中。
二人坐在廊前觀賞星空,屋內熄了燈,只有檐角還垂着一隻燈籠,混合星月微光,傾灑庭院。
“你聽說過那個關於月亮的神話麼?”紓雅移不開眸子,幽聲問着魏垣。
“嫦娥、兔子、桂花樹?”
紓雅接連搖頭,她想的並不是嫦娥奔月的故事,“才不是仙子的故事,是神使,一位名叫望舒的神使,掌管車駕,御月前行,此刻月亮還在東邊,破曉之際它便會西沉......日月的奇異讓我對這個傳說深信不疑......”
“望舒?”魏垣曾在一些詩詞中見過這個名兒,今人更傾向於直接用它代指月亮,有一句“誰爲須張燭,涼空有望舒。”大抵就如今夜這般,月光下泄,滿院熒熒,光亮倒與燭火相當。
紓雅見他遲疑,又接了一句:“從軍營回府那夜,你趕着馬車在地上跑,月亮跟隨着在天上跑,不就是望舒拉着它麼?”
魏垣略有躊躇,思索片刻,說道:“和你的名字真像,你望着月亮,它也望着你......”
“是嗎?”紓雅癡癡笑道。
魏垣看看天上月,又看看地上月似的人,一頭扎進她的懷抱中,頓時,兩人都迸出爽朗笑聲。
時辰推移,先前還在正中央的月亮已然躲進了飛檐背後,斗轉星移,天將曉。
......
得勝後,許瑜去州衙見過刺史一面,而後便一直住在王府中。他完滿完成了手上那份重任,但心裏還是空落落的。
爲了迎他,魏垣特地命人仔細打掃出先兄所住的昭明堂供其起居,那兒比如今王府正院行雲堂更爲寬敞大氣,可他越是被以禮相待,越是糾結不安。
每當入夜,許瑜躺在牀榻上時,腦中總會走馬燈似地浮現招降羌人那夜的情景,他、紓雅、魏垣、羌人首領還有漫天箭矢......
那時紓雅被箭雨掩護着逃離敵軍追逐,他向她策馬飛奔,可最終紓雅掠過了他,毫不猶豫搭上魏垣的手。馬背上,二人親密無間,仿若天作之合。
“不!”許瑜思度着在榻上輾轉,“那是硬作之合......”
偏偏那人又是自己表兄,不管表兄外表如何冷漠,內心卻永遠向着自己。
一邊是自己所中意之人,一邊是事事爲自己考慮的表兄,難以抉擇的苦澀感無時無刻不齧咬着他的心。
聽了許久蟲鳴,又透過窗櫺遙望星月,許瑜心境終於沉靜下來:“不過這次回去,我也要娶親了啊......”
翌日,他起了個大早,坐在桌案前查看幾封晏錦呈上的京中來信,因幾夜未睡好,眼下烏青尤爲明顯。
忽聞庭院中影影綽綽有腳步聲,擡首望外,只見晏錦不緊不慢踏過門檻,稱魏垣前來拜見。
“拜見”一語莊重又生疏,況且這又是在魏垣自己的府邸當中......許瑜聽了深覺彆扭,連忙放下手中信箋,起身迎接。
是時,魏垣攜紓雅已至庭院中,許瑜謙恭道:“表兄要找我直接進來便是,何須着晏錦通報。”
魏垣笑答:“前些日子只當與兄弟敘談,今日不同,是有要事與晉王殿下相商。”
“要事?”許瑜納悶,眼下所有大事皆已大功告成,不知他有何新打算,“我正打算修書一封送往京城,將肅州實況告知陛下,表兄若有補充儘管直言,我一併添上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