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春和字數:2194更新時間:24/06/26 23:22:44
    篝火即將燃盡,木柴沒了響動,紓雅耳畔更加清靜,只有不遠處哨兵巡邏時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原野上四處彌散的蟲鳴以及夜風吹過芨芨草發出的沙沙聲,一切皆是悠遠而又寂寥。

    她感受到一絲寒意,稍蜷了蜷身子,靠伍必心更近了些。

    芨芨草被風拂過,蹭得她手背有些癢,也有些愜意,很是催眠。月亮的影子忽然變得很大,又好似很小,表面蕩起一層漣漪,如水般緩緩淌入她的眼眸之中。

    她的眼皮變得很沉重,一陣天旋地轉、星河迴環之後,整個人便靠在了伍必心肩頭。

    他身上沒有多餘的袍子,只得用手臂將她環入自己懷中。

    伍必心今夜話很少,特別是面對她時,除了正事很難開口說出別的話,相處久了,總會生出別樣情愫。

    紓雅在他身上睡了有一會兒,便開始斷斷續續夢囈,口中呼着:“娘......娘......”許是方纔腦中回想了太多關於母親的舊事。

    囈語鑽進伍必心耳中,那一向明亮銳利的眸子忽然變得暗淡。他內心深處似乎也有一個聲音呼喚着她的母親,她還很小,很稚嫩,她能說出的話語正如紓雅夢囈般含糊不清。

    若她還活着,如今也該出落得亭亭玉立,可她已經死去十多年了,去世時纔剛學會喚阿孃。

    不知靜默了多久,遠處山丘下火把漸熄,一排黑影正沐着月光往營地趕,馬蹄聲也逐漸可聞。伍必心霎時欣喜,目不轉睛盯着前方,直到能夠看清那些人身上寒光凜凜的戰甲。

    他想去迎,可懷中女子睡得正酣,他不敢輕易晃動膀子驚醒她。總之他們遲一刻也會奔到自己面前。

    平復心緒後,伍必心輕緩地靠回石包上,打量着身邊斷續囈語還不時吧唧嘴的紓雅。

    她的夢境中,母親又在院子裏研磨藥草,淡淡清苦味兒彌散開來。她站在廊前呼喚母親,可渾身就像被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只能遠遠看着母親擡起頭對她微笑,而後又專注起手頭的活兒。

    她想靠近母親,但這時周圍涌上來許多人,他們站滿了院子,將自己與母親生生隔開,隨後她步履不穩,跌撞到其中一人身上,隨後眼前一切如霧散去。

    經過一陣混沌,駁雜的腳步聲伴着近處兩人低語打開了她的耳朵,紓雅感官逐漸清晰起來,直至嗅到濃重而真實的血腥味後,她才緩緩睜開眼睛。

    入目是魏垣棱角分明的面龐,自己正被他橫抱在懷中,臉還貼在他胸前那塊染血的鎧甲上。

    “贏了嗎......”紓雅呢喃。

    “羌人退了,大軍已開始拔營。”魏垣見她醒來,低頭應答,額上汗珠混着血水滴落幾顆。

    “你沒事吧......”紓雅困意未消,話音含糊地問着。

    “這不是安然無恙來接你了嘛。”魏垣笑意橫生。

    紓雅視線越過魏垣肩頭,見到陪自己看了半夜星空的伍必心,如今魏垣平安歸來,他神色中多了一份安寧。

    而他們共賞的那片星空已然斗轉星移,落月西沉,此刻正是耿耿星河欲曙天。

    這一役,羌人佔了下風,眼見又要退回祁連山附近,才攻下不久的大鎮金福也再次回到肅州軍手中。

    祁昌懋沉鬱多日,一切事務皆由魏垣與陳惲指揮,準確來說是魏垣主導,士兵們一呼百應,士氣高漲,奪下金福後便以此爲營,繼續與不肯撤兵的羌人對峙。

    肅州軍進鎮時那兒早已被羌人劫掠一空,現今安撫民衆補充物資成了重要事務,近十日來,軍隊都駐紮在金福,恢復鎮子秩序。

    “急報!”

    從州城趕來的信使打馬穿過好幾條街,在魏垣下榻的驛館門前勒馬急停,手持一封看似機要的信件呈到魏垣面前。

    “稟王爺,陳將軍,聖上派晉王做羌人招降使,如今人已入肅州城,這是京中文書......”

    魏垣先前並未接到速報說哪位貴人駕臨肅州,只待接過信使呈上的文書仔細觀閱後才知是七皇子許瑜封了晉王,主動攬下招降羌人一事,並與信使同行,率先入城,輜重與賞賜隨後而來。

    文書中夾了一小張信箋,是許瑜親筆,他在信中寫到自己會親自趕往前線見魏垣。

    “晉王要來?”陳惲掃視過信上小字後納悶道:“羌人還未屈服,勸降也勸不住,晉王殿下貿然降臨前線,被羌人探到消息,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魏垣讀完信,沉吟片刻道:

    “人雖進了肅州,可並非打着晉王名號,等輜車浩浩蕩蕩入城時,才算真的到了......殿下不是心性軟弱之人,若執意要來,你我又豈能違拗,況且他是招降使,不到陣前還能去哪兒......”

    ......

    過午,一架馬車從鎮子東北方駛出,小隊輕騎隨行,正是紓雅攜了伍必心回城拜見許瑜。

    今日天剛曉,許瑜和晏錦隨信使來到城中,便馬不停蹄趕往王府,可他們並未如期見到魏垣,這才從王府管事口中得知魏垣親自去了戰場,還將紓雅帶在身邊。

    好在許瑜遞了信,現下不必跑到州衙平添波瀾,只在王府候着魏垣回覆就好。

    紓雅回到王府時,許瑜剛漫步到前庭,眼前之人讓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三庭五眼還是那個模樣,舉止也一如往昔,只是在這半年中,他的個子拔高了些,人材愈發俊朗。

    “見過......晉王殿下......”頭一次這樣稱呼他,紓雅只覺拗口,但還是上前向他恭敬施了一禮。

    “別多禮!”許瑜趕緊上前攙扶,即將碰到她因行禮而支起的臂膀時停了動作,遲疑着收回雙手。

    本想着表兄魏垣收到信件會回來接自己,卻不知回來的只有他心心念念的韋姐姐,這一見,便讓他慌亂起來。

    他用淡定的神色掩蓋着內心激動,眼神不住地落在她臉上,卻又不敢與之對視,沉默良久,鄭重道:

    “羌人作亂於大炎邊境,本王奉皇命招降,本想來這酒泉王府拜訪表兄,誰知他竟親自坐鎮軍中......”

    沒想到半年不見,他說話也變得文縐縐的,像是朝堂上諫言的大臣,紓雅聞言莞爾一笑:“屆時殿下抵達前線,肅州軍士們才真算得上士氣高漲。”

    她順着話茬回稟,許瑜臉上終於繃不住,眉心微蹙,道:“那你......和表兄就沒有高興嘛?”

    “當然高興啦!”紓雅眸中閃着兩點星光,“這不,夫君才收到殿下的消息就派了我與伍大人過來接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