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王春和字數:2203更新時間:24/06/26 23:22:44
魏父原也沒料到自己會背叛妻子。他愛慕長公主是真,也深知若非駙馬謀反被誅,自己做夢都不敢想能娶到她,同時那又是皇帝賜婚,不得有任何閃失。
可長公主那樣冷漠,冷漠到連說句知心話的機會都沒有,他只能軟磨硬泡,直至用強,最終有了屬於他們自己的孩子,也招致了長公主的痛恨。
魏父消沉,流連秦樓楚館以暫抒哀愁,一位樂坊女子在此時入了他的眼,她才十四五歲,姿容清麗性格溫順,魏父依戀得緊,時常探望。
而後東窗事發,樂坊老闆這才知道那位異域樣貌的客人乃當朝駙馬,爲撇清關係,他將那名樂工趕了出去。
是時城中樂坊酒肆皆不願得罪長公主,那女子便沒了安身之所,只得遷往城外。
誰也沒想到,她那時已有了身孕,並獨自生下一個女兒,取名靜亭。她不識得幾個字,只知常與情郎相會之處名爲“靜亭”。
而魏父悔過,不再與其來往,那女子就這樣在城邊一處廢棄土房內居住了好些年,微薄的積蓄撐不過幾載,又逢身弱染病,無錢醫治,眼睜睜看着自己病入膏肓。
捱到臨終前,她才託付好心鄰居入城尋孩子生父,這信兒卻不偏不倚送到了長公主手上。
當長公主走進那間破土房,見到草蓆上形容枯槁的重病女人與其幼小的女兒時,籠罩心頭的是震驚與酸楚。
那個女人不過二十來歲,正是青春年華,渾身上下卻瘦得只剩一層皮,眼圈烏青,彷彿一闔眸便會死去。
長公主見狀立即請了醫師,可人已到彌留,即便請來醫聖也是回天乏術。
第二日,靜亭母親便咽了氣,她將女兒託付給長公主,入府爲婢女也好爲雜役也罷,只要有一席之地立足便好。
風和日麗時,那女子被安葬於城郊,長公主欲帶靜亭回府。
出門不到二里路,靜亭再也忍不住嗚咽,掙開飛霞姑姑的手,怔在原地,道:“阿孃說外邊都是人伢子,我要回家......”
那時靜亭還不明白母親爲何不在了,只知道她離開了家,或許自己待在家中便能等到母親回來尋自己。
飛霞想要斥責她不敬,卻被長公主壓下,收斂神色道:“站在你面前的可是長公主,豈會虧了你這小妮。”
“往後她便是你親姑姑,接你進國公府照顧你,你在府中慢慢等阿孃可好?”長公主蹲下身來,溫聲細語寬慰着。
入府數年後,靜亭才知道“公主”是什麼身份,也明白自己也永遠等不回那個瘦弱的阿孃。
不過長公主與飛霞姑姑當年之恩她還一直銘記在心,二人待她猶如親生,即便後來令其入天機閣做死士,她也心甘情願。
十來歲,靜亭愈發長得隨父親,她不願見到自己這副模樣,也害怕那位新阿孃不喜,於是兀自燙傷了臉,從此以後紗巾掩面。
時光轉瞬,十五年光陰就這樣流逝,長公主思緒又回到此刻自己所在的碧落閣中,靜觀日光透過窗櫺擠出的光柱,幾粒微塵還在照耀下翻飛。
她透過一口氣,嘆道:“她與我,沒有一絲血緣,她甚至該恨我,誰知竟還願意以命相託,可我親生的魏垣,只怕已經做了許諫的兒子......”
說罷,魏垣爲了皇帝與叛軍拼殺的畫面再度浮現於她腦海之中。
“二公子與皇帝終究不是一類人啊......”飛霞提點。
長公主心緒霎時起了波瀾,略帶煩躁道:
“我知道,若真是一隻白眼狼,即便從我腹中爬出,我也不會念及什麼虛假的親緣......許諫讓我夫死子亡,獨在異鄉喪盡尊嚴,又離間我與垣兒的母子情分,咱們經營這些年不就是爲了讓他也飽嘗一番麼?曾幾何時,我也想斬其首,正如他待檀郎一般,不過這一切讓他最親近之人來做,豈非更痛快?”
這兒雖是在長公主自己的地方,還遣散了僕婢,可飛霞聽她明着說出這種話,心中仍會忐忑不安,半晌後,她氣息稍有平復,小心翼翼道:
“晉王倒是與咱們頗有淵源,如今汾陽那塊兒也是他的封地,今早奴婢還替主子去拜訪了一趟王府,咱們是否以他爲籌?趁其年歲尚淺......”
長公主聞言,擺頭否認。晉王許瑜雖不到十七,的確是個好拿捏的,不過他背後還站着皇后與整個付氏大族,自己即便能博得他的信任,那羣世家大臣也會生吞活剝了她這區區公主。
只怕最終大仇不得報,還白爲他人做嫁衣。
“飛霞你才四十多歲,怎就開始糊塗了?”長公主撇撇嘴,細軟的嗓音從喉中飄出,“這京城誰與我們走得最近你又不是不知道。”
飛霞恍然大悟,這月餘以來被新封晉王之事繞昏了頭,渾然忘了宸元宮與寧王那茬。
當初魏垣入宮便是養在宸元宮盧昭儀處,與寧王許玦甚爲親厚,如親兄弟般。也正因魏垣偏心盧昭儀,長公主才幾度惱火。
“她搶走我兒子,如今也該還我一個......”
二人對視間,飛霞會意。許玦如今在皇帝面前得臉,除了有祁家撐腰,還少不了長公主吹的耳邊風。
自長公主拼命護駕以來,皇帝對她信賴有加,且本人又兩手空空,無兵無權,明面上只能仰仗皇恩生存,這讓皇帝更爲放心,遂準其隨時入宮。
如此,她一邊在皇帝身邊“不經意”唸叨着許玦的好,一邊又爲許玦如何賺得聖眷支招,並時常寬慰他要保重自身,將來大有所爲。
她爲許玦所做之事,心思細膩的許玦全都看在眼裏,又因着魏垣之故以及對這位親姑母坎坷事蹟的同情,他十分感念這份恩情。
只要許玦還念及自己的好,長公主便有行事機會。
許玦和盧昭儀在這深宮中可以稱得上是“相依爲命”,母子倆只能互相依憑,若盧昭儀驟然薨逝,皇帝又輕縱了兇手,不知那受慣了冷眼的許玦該是何等難過,又是何等需要一個寄託......
而這“寄託”絕不是祁家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兒祁昌華,只會是自己——事事向着他的親姑母德寧長公主。
長公主暗忖幾許,輕言道:“吩咐紅荼去辦吧,精細些,別露了馬腳......等等,她怕是與宸元宮有私交,叫淑妃瓊華宮中的風荷盯着,事兒還是得她自己來。”
“奴婢親自找她?”她們並未在那些使者面前亮明過身份,飛霞因而請示。
“如今都在同一個屋檐下了,大可不必由阿桃轉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