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春和字數:2136更新時間:24/06/26 23:22:44
    魏垣仰視臺上,與之相對的是一副三白之眼,淡然、疏離,但那眼神又穩穩貼在他這方,某一剎投射出銳利殺氣,轉瞬卻又被柔媚情意掩蓋。

    彼此對視三幕,魏垣佯裝陶醉,臉上漾起一絲笑意。夏姬感知到魚兒咬鉤,原本假意嫵媚的身姿更是盡態極妍,只要丹脣微微勾起展露笑顏,便引得臺下看客聯連叫好。

    舞畢,夏姬退場,後臺處賓客蜂擁而至,欲邀其一同品酒消遣,皆被拒。她轉頭叫來堂倌,吩咐他去請那仍端坐臺前,神色似在回味的魏垣。

    而魏垣等的便是她遣人來請。

    “屋內打鬥聲起,你便帶那些府衛破門,半個時辰未見響動,你也進。”

    堂倌還未行至他們身邊,魏垣便藉着伍必心手中那把摺扇,輕掩二人面龐,低聲囑咐。

    片刻,堂倌至身前,未言先笑,他本就弓着身子,行禮時折得更低,恭敬道:“這位恩客,夏姬娘子有請,恭喜......”

    魏垣與必心對視一霎,繼而應答:“那便勞你帶路了。”

    他起身時撣撣衣邊裙角,學着那些假正經的“貴公子”模樣,邁着形散的小四方步,做作樣惹得伍必心隱隱發笑。

    魏垣行在帶路堂倌身後三尺處,隨他引導的方向扶階而上,來到二樓一間雅舍。

    伍必心會意退下,來到二樓看臺憑欄處的一張空酒桌前,向樓下隱藏於人羣中的衛兵打了個手勢,隨後從臺階口上來三四人,皆落座於伍必心那張酒桌。

    幾人假意飲酒,實則在留意近旁那間房中的響動。

    雅舍之中,夏姬背對房門而站,穿戴皆未改換,仍是方纔獻舞時那一身白衣。只待魏垣入內,才悠然轉身。

    “多謝恩客賞光......”回眸之後,她即刻行禮致謝。

    夏姬嗓音略沙啞,不知是天生還是往昔用嗓過度,不過此刻壓得極柔和,與她那深沉帶媚的面容倒是相稱。

    魏垣在此刻明白她爲何短短幾日便聲名遠播,正是在這低眉順眼時,嬌柔滄桑的脆弱感,常人見了無不心生憐惜。

    他未應答,走到案前落坐,笑道:“夏姬娘子讓我做了入幕之賓,連堂倌都在恭喜,何來賞光一說?”

    夏姬淡然一笑,拾起一隻琉璃酒壺,在盞中斟了滿滿一碗,雙手奉於魏垣面前,輕聲言道:“請用。”

    這酒香味馥郁,似百果清香,是難得的佳釀,嗅之便有入腹之欲。

    可魏垣已用過麻藥,現下再濃烈的氣味,即便直衝鼻腔,也聞不到一縷。

    “謝過,可我不喜飲酒,恐糟蹋了娘子這滿盞佳釀。”

    他接過碗盞,目光還停留在夏姬那張臉上,透過那雙瞳孔上浮的眼睛,他只覺一絲風暴之氣呼之欲出。若說在樓下舞蹈時,她還算是眉目含情,那麼此刻這股戾氣已然是難以遮掩。

    夏姬付之一笑,而後起身在房中悠然起舞,起初只是比劃着動作,後來逐漸連貫成完整舞步,盡展旖旎,口中還自言道:

    “方纔在場上只是迎賓,如今恩客入幕,才是夏姬真正展現家鄉巫舞之時。”

    隨着她肢體輕移,手腕上那串金鈴再度作響,脫離舞臺喧鬧,那金屬相擊的清脆響聲極具神祕感,每次顫動似乎都飄進了他心底。

    若非麻藥效用鎮定心神,魏垣也拿不準它是否真能攻陷自己神智。

    魏垣晃晃神,儘量不注意那金鈴響聲,依舊是假意作笑道:“巫舞多爲祭祀所用,夏姬娘子常以此起舞,是要祭奠誰呢?”

    “恩客來此難不成只是爲了探尋舞中情感?”夏姬旋着踏過幾圈舞步,在魏垣身後跪下,那件蔽體的素紗薄衫也被高高拋起,落在二人頭頂,她俯在他身畔呢喃:

    “大人難道未曾聽說夏姬原是巫女,最善蠱惑人心,誰又知真正的巫舞是何樣呢?”

    魏垣順勢擡起手臂,霎時用勁攬她仰躺於自己膝上,面露狡黠道:“他們口中的‘蠱惑人心’向來沒個準,都聽厭了。”

    他臂力不小,又是突如其來的使力,夏姬便像羽毛般墜入他懷中,對上那雙似是情慾初動的深邃眸子,夏姬臉上浮動着即將事成的欣喜。

    她稍支起身子,舉了那盞香釀,移至魏垣脣邊。

    他在這盛邀之下呷了一口,轉言道:“夏姬娘子籌謀多日邀我入酒肆,並非飲酒談情這麼簡單吧......我又不是祁昌懋。”

    夏姬聽懂他話中含義,眸光顫動一霎,轉瞬隱沒於溫柔之中,擱置酒盞,說道:“我既來此,自然就得尋最有頭臉之人,是吧,王爺。”

    “本王與你們素無仇怨,爲何尋來?”魏垣面色仍舊從容,只是擁着她的那隻手用力更甚,那是她能明顯感知的變化。

    “爲了......”此刻雙方還未撕破,夏姬警覺,作出起身之態,聲音愈漸緊束,“拿你高貴的命來祭旗!”

    說着,她急速摸出藏在桌案下那把脫鞘匕首,魏垣早知她會有這一舉動,眼疾手快遏住了那只手腕,刀尖便在自己喉前停滯。

    那把匕首刀身彎翹,柄上還綴了紅綠兩顆寶石,在屋內搖曳燭火映照下,閃着耀目的光絲。

    對峙之時,魏垣才垂眸望之,只見刀身擦拭得如鏡般明亮,鋒利之感似乎能穿刺一切,不禁叫他倒吸一口涼氣。

    他迅速翻了個身,另一只手攀上夏姬那細長的脖頸,五指握攏,摁其於地。夏姬脊背與木製樓板相觸,發出一聲悶響,可響動不甚激烈,無人在意。

    “口氣不小,野辭提夏......”將她壓制於地時,魏垣促聲說道,他面色未改,甚至多了幾絲陰鷙。“費力來刺殺一個毫不相關的人,真有如此閒心?”

    夏姬幾欲窒息,攥着匕首的那只手也鬆了勁,生死之間,她開始晃動手上那串金鈴,脆響在魏垣耳畔繚繞,似乎勾起了腦海深處一絲綿軟,由點及面,擴散開來。

    趁着神智還清醒着,魏垣忙奪過她手中那把匕首,掐她的手掌也頓時失力,夏姬得以喘息,翻身而起。

    “我在草原上以此殺過吐蕃將軍、作亂匪首,還制服不了你個遊手好閒的王爺,只要是男人,便會有這軟肋。”

    夏姬咳嗽喘氣,先前的柔情不復存在,神色中透露着不加掩飾的狠厲。

    她並非普通刺客,而是那吐谷渾、党項兩派羌人共同推舉的新首領,野辭提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