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春和字數:2253更新時間:24/06/26 23:22:44
    薰風和煦,連肅州也漸生暖意,日頭一出便曬得人渾身舒坦昏昏欲睡。

    這一月來,紓雅幾乎每日都會抽空去草場練習騎馬,近日豔陽高照,本是好天氣,她自己卻被這暖陽烘得犯懶,大多時候躺在牀上不願起身。

    人一困,連帶着食慾也淡了,除偶爾吃些或酸或辣的開胃小食外,午晚膳能推則推。

    午後,雪魄端來一疊酸杏脯,見紓雅橫躺在臥榻上和衣而眠,雙腿還搭在榻邊,連鞋襪都還未脫下。

    雪魄見狀連忙爲她蓋了一層薄衾,雖說春寒已過,但氣溫到底不算太暖,她又身帶寒症,醒時穿得厚些也就罷了,若是這般囫圇躺着,只怕睏意還未解風邪便侵體而來。

    紓雅小憩時睡得淺,感覺肩頭有異動時從夢中醒轉,瞪着眼睛觀望雪魄良久,這才愣愣開口:“許瑜呢?”

    疑惑之色填滿雪魄那烏溜溜的眸子,短而鈍的眉毛向中心聚了聚,暗忖幾許,才想起許瑜是誰。

    平日裏她們不多與皇子打照面,即便見到也只能以尊稱回話,有時實在記不起宮中那些皇子公主的名諱。

    “姐姐你在說什麼呢?咱們這是在肅州,七皇子怎會來這兒。”想是她睡得有些懵,雪魄連忙解釋道。

    紓雅披着那牀薄衾起了身,觀望四周,意識到自己還在行雲堂臥房之中,笑嘆道:“做了個清明夢,還以爲自己在京城,正有人站在牀邊......”

    雪魄知道那種感覺,恍恍惚惚虛實不分,有時彷彿入了仙境。瞧着紓雅未定心神的模樣,想來也是夢得真實了。

    她趕緊捧來果脯,雙手奉到紓雅面前,神祕兮兮低語道:“這是姐姐愛吃的杏子,快用些吧,吃完告訴雪魄都夢到了些什麼。”

    二人對視片刻,臉上皆浮現出如同暖陽一般的笑容。

    紓雅拾起杏脯塞入雪魄口中,隨後自己才品嚐了一顆,緩了緩神說道:“方纔夢見七皇子身着袞冕,於宮殿內室中詢問我‘朕像不像天子’......”

    “噓!”雪魄聞言大驚,將手指置於脣前,示意紓雅勿言,壓低聲音:“姐姐切莫再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話音剛落,紓雅便猛地一擡手,掀起薄衾覆於頭頂,同時將雪魄也納入其中。

    光縫中,她喃喃道:“做了個夢而已,難道夢也有罪啊?再說,他才多大呀,想想都覺得有趣。”

    “人家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原來姐姐成日就想着......”雪魄置食碟於二人之間的空隙處,嬌嗔着,說到此處時驀然一怔,遲疑道:

    “想着七皇子......”

    紓雅捂住雪魄的嘴,隨即辯駁:“怎會!你這話可別被旁人聽了去,傳到你姐夫耳朵裏可不妙。”

    她說話時言語輕柔,雪魄聽出其中情意,淡然一笑,眉眼彎彎,拿開她的手,“沒有的事兒,姐姐且放心吧......”

    剛嚥下杏脯,紓雅只覺胃內一陣反酸。

    她本喜甜,那些蜜餞醃漬後都是酸甜可口,最宜在胃口不開時食用,可今日這杏脯似乎酸了些,送入口中時就勾得津液直冒,誰知吃完一顆便胃內不適。

    “這是怎麼了?姐姐哪兒不適嗎?”

    紓雅不言,只抓着雪魄手臂,那層薄衾順勢滑落,她不停撫着胸口,大口呼氣。

    “無事,這杏子好酸......”

    她毫無胃口,先前吃些酸辣食物還可緩解,現下吃了這酸杏,對果脯也有了抗拒感。

    雪魄上下打量,聯想到她犯懶嗜睡,又無胃口,愛食酸,如今又平白噁心反嘔,這正是有孕的徵兆。

    想到此處,雪魄頓時心生雀躍,眸子裏顫動着光點。

    “我去請伍大人來看看!”

    “請他作甚,難不成杏子是他制的?”

    沒等紓雅回過神,雪魄便已經奪門而出,急匆匆奔去碧月堂尋人。

    那盤杏脯,當然只是從城中商鋪購得的。

    她尋思半晌,還是未相通雪魄那着急忙慌的樣子是爲什麼,不過自己此刻的確是有些難受,胃內反酸感再次襲來。

    行雲堂離碧月堂並不遠,不到一炷香時間,雪魄便帶了人來。她去時,魏垣還在與伍必心談着事,原本吩咐了僕從在門外守候,可來者是雪魄,僕從遂放了人入內。

    她描述得繪聲繪色,兩人顧不得太多,即刻擱置了手中事務趕赴行雲堂。

    一陣慌亂腳步聲後,幾人出現在屋內,臉上都掛着擔憂之色。

    紓雅視線掃過那幾張臉,頓感不妙,顫聲道:“都......都看着我作甚?”

    就在魏垣即將開口之際,她恍然大悟——雪魄定是以爲自己身懷有孕,跑去兩人面前說了一番。

    “還難受麼?雪魄說你方纔險些嘔了......”魏垣說着,來到牀邊,緊挨她坐下,他眉頭微揚起,神色中滿是關切。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紓雅略感尷尬,臉也臊得有些發紅,應道:“別聽雪魄胡說,胃內有些不適罷了,上月還來過月信。”

    “還是讓必心替你瞧瞧。”

    魏垣緊攥着她的手,可她此刻只想以另一只手掩面。

    伍必心應聲上前,隔着紗袖爲她診脈,凝眉半晌,得出結果:“夫人的確未有身孕,不過身子有些疲乏,如今正遇春困,懨懨的不舒服也屬正常,得好生將養才是......”

    見她臉被風吹得有些糙,還隱隱有些憔悴暗淡,伍必心又關切道:“這一兩月騎馬耗了不少體力吧?”

    紓雅點頭應是,慶幸沒從他口中聽到什麼意料之外的消息。

    誤會解除,她耳邊響起一聲嘆息:“沒事就好......”

    魏垣說着,擁她的那只手臂卻緊了兩分,臉上關切神色還未散,又平添一股淺淡的失落感。某一刻,他也盼望這事成真。

    雪魄立在一旁,像是做錯什麼事一般,垂頭不語,嘴還微撅着。

    “魏兄,你是不是忘了我頭一次爲紓雅診脈時說過的話了?”是時,伍必心俯在魏垣耳邊輕言。

    去歲春,紓雅婚後初次發了寒症,伍必心號脈後知曉她體質陰寒,不宜生育。

    當日伍必心說錯話惹得魏垣煩悶,他倒未將病症一事放在心上,此刻回想,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無妨,養好身子要緊,讓你受罪了......若是疲累,就別再去做那些辛苦之事。”

    魏垣也曾想過將來與紓雅有個孩子,那時他爲人父,必定與自己父母不同,不似父親那般懦弱也不似母親那般偏執,僅僅讓孩子身處愛意之中,不求他有凌雲壯志,只盼他魂靈堅實,即便某日身陷囹圄,也能絕處逢生。

    可這些都只是後話,如今他只願愛人康健。比起那尚未見到蹤影的孩子,他無疑更珍惜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