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王春和字數:2109更新時間:24/06/26 23:22:44
西北乾冷,肅州經歷一次暴雪後,直至年關都再無雪可下,不過呼嘯狂奔的風仍昭示着隆冬嚴寒。
抵過了天災,終是能安生過個年。
王府接納災民之恩讓肅州百姓甚爲感念,如祁昌懋所言,魏垣的確成功收買了人心。且他事事落至實處,王府中來來往往衆人,皆知他殫精竭慮,夙興夜寐,一次中毒,更是神來之筆,連劉刺史都不禁愧顏。
碧月堂後的“草堂”已修葺完畢,即便是入夏,肅州再也找不出那麼多竹料,於是那間新房已不再是竹屋,只是一間仿了形的木構小築,除屋瓦上覆一層乾草外,其風格與王府其他樓闕已無異。
不過這兒背靠深山,前有院落遮掩,仍是王府所有房屋中最爲隱蔽處,可怡情,可議事。
魏垣於此處見伍必心,二人圍爐煮酒,探討暗事。
魏垣病體痊癒,精氣神較中毒前更勝,那常年低垂的上眼瞼似乎也展開許多,眼睫陰影更輕,不再遮蔽眸中光點。
他不愛飲酒,與不愛用香緣由相同,不過這一壺,是肅州今歲新糧所釀,直至年下才出窖,酒味清淡,帶着一股粟米香。
近日心情豁然,他興致好,也便飲了幾盞,而後詢問道:“前兩日託你致信陳惲,可有回覆?”
他話中之人,乃肅州駐軍首領,曾在他長兄魏圻麾下效力,那時還是位先鋒副將,後以出衆能力冠於一衆副將都尉,得前任都督提拔成爲新首領,如今也身居將軍之位。
陳惲忠心於魏圻,親近魏家,也是最先對魏圻之死抱有懷疑之人。魏圻身死,魏垣主動示好於他,陳惲甘願效力魏垣,助魏家脫泥沼,並查明魏圻犧牲真相。
兩年內,肅州周邊並無較大戰事,一衆軍士勞作於田壟間,農閒時操練,養得兵強糧足。
直至去歲,羌人來犯,河隴大將軍未動用肅州軍,而是遣了自家子侄應戰,祁昌懋戰時舉措不當,破了皇帝對羌人的懷柔之策,爲肅州留了一副爛攤子。
陳惲目睹其對羌族軍士不俘而殺,便知這人狠厲。今歲冬,李都督調回京畿,祁昌懋補任,陳惲及麾下軍士皆是倍感憤懣。
“陳將軍言,祁昌懋登都督之位,遲早陷整個肅州城於不利之境,驅之爲好。他還盼着魏兄有一番作爲......”
伍必心替魏垣斟了一盞茶,又囑咐道:“魏兄平日不飲酒,如今心境爽朗,卻也不可貪杯,畢竟才病癒。”
他傳達之言,正是陳惲對共同做局的邀約。祁昌懋能任都督一職,除了祁家在河隴地區的勢力影響外,少不了皇帝授意,因此他們所做之事僅限於“驅”。
魏垣思度片刻,淡然道:“陳將軍有心,如今苦於祁家監視,咱們不得擅自拜訪,只得是暗通書信。這是陳惲親筆?”
伍必心答:“是,下軍令時由文官代筆,可與魏兄通信是祕事,陳將軍每封書信必是親筆,不示於人,同時也令雙方安心。”
魏垣本就不勝酒力,兩盞下肚,後勁緩緩升起,首先紅了耳根,微醺之下,腦中思緒愈漸雜糅,他恍惚想起紓雅要來的那封親筆信。祁昌懋的字跡,他還未曾見過。
魏垣呷一口清茶,稀釋醉意,反問:“那個被捕的投毒者如何?”
羌人少年被捕後一直關押於州衙大牢,審問之下,交代了自己代族人報仇這一目的,以及如何翻山而來,如何混入災民的過程。
喉頭滾動幾許,伍必心道:
“莫非魏兄還不知?審完那羌人後,祁昌懋當即下令處死,本還想懸掛屍首示衆,念及年關將至,不吉,於是草草殮於城郊荒地中。如今積雪未消,泥土上了冰,挖掘起來可就無比艱難,是殮葬郊外還是喂了野獸誰又說得準......”
這些天閉鎖於王府內,處死羌人之事他一概不知,算着時日也過了一旬。魏垣聽後眸子微眯,眉頭蹙了一瞬,坦言:
“羌人去歲來犯,論及起因,還是物資不足,今又逢雪災,可謂絕境。祁連山南部分佈着原吐谷渾國未歸順的舊民,去歲之役,只是磋磨了其中一小支勢力,若羌人衆部聯合,無論進攻肅州哪一處,都將構成威脅。上回祁昌懋幾乎屠盡那幾個小部落的青壯年,此番他們還能派人尋仇,可見並無歸降之心,待春暖之時,他們休整完畢,不知祁昌懋又會操多少心。”
初聞祁昌懋督肅州時,魏垣本打算與之周旋,可機會近在眼前,錯失可惜。
倘若羌人攻來,那可就是祁昌懋任職後的第一戰,屆時出師不利,又如何得信於皇帝?若勝,依照他一貫作風,豈非再度屠戮?無論勝敗,魏垣皆有機可乘。
伍必心跟他久了,自是知他甚深,任憑他話語迂迴婉轉,自己也能準確把握其中之意,笑道:“魏兄打算如何行動?”
“不行動......”魏垣脫口而出,待醉意發散些,解釋:“再致一封信給陳惲,只說祁都督下回若領兵伐羌,只撥一半兵馬與他,自己留守州城,以備不時之需。”
“必心領命。”
......
臨近除夕,紓雅第二次收到了韋家人的來信,是母親寄來的,他們已在宜州停了腳。
被流放者即是罪犯,家人不得入城,只能遷居野外,城郊處還有幾處破屋,可供人遮風避雨。
帶了幾月的枷,驟然解開,衆人皆鬆快。一行人中除長慶外,還有兩位曾投奔韋家的遠親是青壯年,其餘皆爲女子,韋瀚又中年體弱,新居搭建便落到三人身上。
好在魏垣與許玦派去的護衛還未離開,需要做事時也能搭把手,只是宜州之地,剛開荒不久,貨物匱乏,即便他們手中還有些銀兩,也難以購置用具,大多還要自己動手制,或向鄰近村民討要。
在那些破屋之中,他們擇了一處牆體尚好的,重新修繕,在殘瓦上搭了茅草,又伐木來補缺,在水邊拓了兩間新屋。
餘下女子固然受不起重活兒,可結繩制器之事還可包攬,幾日分工下來,小院也就初具雛形。
建造新居這些天,母親也收到了紓雅的來信,知她衣食無缺,夫君也待她極好,這才全然心安,還在信中調侃道,原以爲自己在家中打理雜事,到了外頭也能過得井井有條,到了那兒才知自己竟還是個四肢不勤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