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致歉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春和字數:2137更新時間:24/06/26 23:22:44
    “只是些點心罷了,我來看看大人有無按時喝藥,您可別瞪我!前幾日便懶懶散散,聽說都得伍必心親自喂你才肯喝......”紓雅急切,反倒先開口訓起魏垣來,心底虛透,卻半點不失狠勁。

    等不到他恢復,紓雅如平日那般一頭扎進屋,將手中木盤輕置於窗邊高腳桌上,又折回去合了門,捏緊魏垣衣袖,牽他至牀沿上坐下,所有舉動一氣呵成。

    “單衣搭條薄袍子,就敢在風裏杵着,當真沒吃夠風寒邪氣?”

    一坐下,紓雅見暖爐中木炭已盡數熄滅,紙窗卻敞着一半,又是囫圇一頓嘮叨,不過語氣還算是溫和。

    “咳......”

    魏垣輕掩口鼻,乾咳幾聲,回眸瞥了一眼她,她不敢說重話,卻還滿臉掛着怨懟神色。

    片刻後,他收回目光,茫然低垂於地,抿脣屏氣,胸膛隨着那悶聲咳嗽一同起伏,輕聲道:“近日好生厲害。”

    紓雅見魏垣那樣子,心中實在憋得慌,他兀地一說,倒顯得自己像個悍婦。

    想着今夜本是爲了和好而來,紓雅偃旗息鼓,語氣和緩道:“還是大人更厲害些,無藥自愈,一個大男人,慣會作小女兒姿態……”

    她眸光輾轉時,瞥見桌上陶壺還朦朧冒着水汽,可見他入夜後並未喝藥,還晾在一旁。

    聽得這話,魏垣立刻提了神:“若是你這樣的小女兒,那就說不準了......”

    紓雅聽出他在話中譏諷自己跋扈,心想他既懶得說人話,自己便不再接他那話茬,遂提了陶壺倒出一碗湯藥,遞到他面前。

    “伍大人可算爲您殫精竭慮,這些藥可細緻着呢,大人打算就此浪費?”

    紓雅捧着玉碗,在魏垣膝前緩緩蹲下身,小心奉上,頗有賢妻侍奉夫君的意味,魏垣瞧着她此刻確實也算溫婉可愛。

    難得見她低眉順眼,倘若不捉弄一番,豈不沒趣?

    “這味兒難受,我本就不大願意吃,拿走。”他假意皺眉,佯裝抱怨。

    白日裏她總會親自去一趟碧月堂看着煨藥,怎會不知湯藥清苦,特別是這一劑。爲此她還叮囑伍必心少放些味苦的藥材,若有甘草可入藥便最好。

    “世上哪兒有不苦的湯藥,伍必心辛苦配了方子,一壺皆是心血,您忍心付諸東流嗎?”紓雅目光遊離於魏垣與藥碗之間,軟言細語,卻只聽他說到:

    “風寒而已,過幾天也就好了,寧可不喝這些苦得倒胃的湯水,恐怕要辜負他一番美意了……”

    見他鐵了心不喝,紓雅忙呼道:“別辜負,別辜負!當真不會太苦,紓雅何故誆騙大人呢?”

    她瞪大了杏核般的雙眼,其中映照着燭火光點,隨燈芯搖曳而顫動。此刻她像一隻溫順小鹿,期待他的許可。

    碗中褐色湯藥蒸發出若有似無的水汽,順着時間推移,逐漸變淡。

    “要不給您試試?”

    魏垣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知道紓雅喜甜,對苦味十分敏覺,服藥時即便多摻兩杯水喝,也不會直接飲那原湯,此番便讓她好好喝一盅。

    “抿一口可作不得數,不滿飲一盞豈能知曉這藥滋味如何?”

    聞言,紓雅將信將疑地把藥碗移到嘴邊,裝着大氣地吞了一口。

    那味兒的確是極品,本來等苦勁過去便有氣可喘,誰知伍必心果真在其中摻了甘草,清香還在,卻無一絲甜味,除了苦,便是回苦。

    “滋味,甚好......”她輕拭脣角,立馬低垂了頭,眉眼擠到了一處,表情着實難堪。

    凝視餘下半碗,紓雅內心做足功夫,一飲而盡。藥液入腹,險些使其當場反胃。

    魏垣再也忍不住笑意,忙道:“蜜餞還擺在那兒,要真受不了就去吃兩顆罷。”

    只看她將往手中玉碗往桌上果斷一擱,折返時落坐於牀榻另一頭,隱有不悅之色,嗔怪道:

    “您是王爺嘛,福澤深厚,自是不屑於區區風寒小病,不過說來也是惶恐,若是過了病氣給旁人呀,我這福薄命薄的,指不定哪日就會一病不起......”

    他聽了一半本想辯駁兩句,可一時竟不知笑與話哪個先到嘴邊,倒引起一陣咳嗽。

    甫定,他應聲:“難怪古人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看來還是太慣着你了,恃寵而驕,幾日不近便怨恨於我了?如今那都督府上下皆知酒泉郡王懼內,家有不遜之妻……”

    紓雅聞言挪了挪身,靠魏垣近些,最後湊上他肩頭,壓低了聲,道:

    “大人既不願養小肚雞腸的女子,那何不找個寬宏大量的男人?紓雅瞧着伍大人一片赤誠,可要結個良緣?”

    “說什麼混賬話!”魏垣扭頭,隨即輕斥一句,臉上非但未顯怒色,反而漾着一絲笑意,被她的那份鬆弛逗得開顏。

    “不結良緣,我喝藥。”

    “嗷……”她輕快地從牀沿起身,去桌上捧來藥碗,依舊做着謙卑的模樣,雙手奉上。

    這次是魏垣主動要喝,他倒也沒猶豫,將湯藥一飲而盡。紓雅見他喝完,迅速提了藥壺來,趁他放碗間隙替他盛上,壺中餘量恰巧一碗。

    “藥不喝足,怎能起效!”

    望着她稍有得意的面目,魏垣未多說半句,痛快飲下了第二碗,他隱約察覺方子被調整過,那味道直沖天靈,讓他不自覺打了個寒戰,渾身起雞皮。

    還未等他緩過神來,一條暖衾便搭上肩頭,回眸見是紓雅解了斗篷爲他披掛。隨着斗篷敞開,一股幽香鑽入鼻腔之中,沁人心脾,心中好似多了幾分鬆弛和歡悅。

    “我看大人這袍子也太薄了,眼見病症初愈,可別又着涼……”

    他向來身子暖,在寢屋中通常不會過於在意衣着厚薄,可這次中毒抱恙,被她這麼一說,倒是真感受到了絲絲寒意。

    這些天,她的細緻入微魏垣都看在眼裏,他對她產生了更加濃烈的憐惜,甚至還有愧疚,那日馬車中他服藥安定心神後,便開始後悔自己問出的那些話。

    無論何時何地,她總能說他不敢說之言,做他不敢做之事,僅僅瞧着,也着實讓人心裏痛快,同時她愛己愛人,總在自身滿足後將餘下的愛意遍灑周遭。

    彷彿在她身上,承載着雙份生命力,他汲取之,便可活。於是他將其視若珍寶,再如何表現“動氣”,也僅是維護自己在她眼前那微不足道的面子,若旁人說他溺愛其妻,他定會認下這個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