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春和字數:2225更新時間:24/06/26 23:22:44
    伍必心向州衙要來毒藥樣本,與城中聖手們一同斟酌,僅一日便完善了自己那副舊方子,因範圍小,控制得當,中毒者悉數獲救,只是某些人身子弱,毒藥傷體,還得休養。

    被大雪壓垮的房屋重建完工了八九成,災民逐漸減少,王府就此清淨下來。

    魏垣在牀榻上躺了好些日子,中毒拖着風寒,原本健碩的身軀也收窄一圈,醒時要麼沒好氣,要麼板着個臉。

    中途祁昌懋爲刺傷紓雅一事登門致歉,魏垣直接閉了府門,若非伍必心缺藥材,那所有致歉禮就得打包丟出去。

    這日一早,伍必心照常送藥來,只見魏垣盯着桌上瓷瓶中一株早已枯萎的臘梅出神,他一看便知那是先前紓雅折來裝點屋子的。

    中毒事件後,紓雅搬去雪魄房間,已經好幾日未踏入這間屋子。

    轉瞬,魏垣收了思緒,擡頭望向伍必心。

    伍必心平日裏模樣精緻,挑眉鳳目,脣紅齒白,在魏垣眼中完全可稱得上“美”,但近日來魏垣打量他似乎老了許多,並非憔悴,而是肉眼可見的衰老。

    特別是今日。

    “你的臉......”

    伍必心聞言並未驚慌,只用手撫過自己兩頰肌膚,摸出幾縷鬆垮紋路。他已許久未服用過荀實

    他對荀實的一切都心知肚明,天機閣爲保證下屬們保持最盛時的體能,特製了這慢性毒藥,按時服用便會青春力盛,頭腦清明,若斷了,人便會加速衰老,心神迷濛。

    他拿不準魏垣是否爲天機閣上峯,這話一出,他不禁認爲那是在提醒自己。

    猶疑良久,他揚脣一笑,調侃道:“魏兄忘了我愛吃丹,近日忙,沒顧得上,倒是嚇到你了......”

    魏垣對伍必心的祕密毫不知情,望向他的眼神中也充滿迷茫,又端詳半晌,沉聲道:“那些東西少吃吧,就算你捨得丟命,我也不想少了這個......這個保姆......”

    伍必心無奈點頭,他的技藝多半來自天機閣,來自他那位阿孃。他解過百毒,但荀實之毒,至今連壓制都做不到。

    但魏垣從不信伍必心會沉迷丹藥,他定是染上了無法醫治的怪疾。

    思緒流轉間,伍必心笑道:“魏兄已是娶了親的人,都說有了媳婦忘了娘,我這個‘保姆’往後怕是處境不好囉。”

    ......

    紓雅搬到雪魄房中一半是負了氣,一半又是覺得魏垣大概不願見她,而後便在這離行雲堂不遠的小築中住下,一待就是四五日。

    第一夜,雪魄替她傷口換藥時,疼痛混着委屈,她啜泣了幾許,從前寒症嚴重時,也不似如今這般難受,重點還是那份不寧憂思。

    後幾日她倒是神色如常,閒時甚至又拉了雪魄繪製那幅未完成的地圖。

    雪魄知道她性子一向帶了些豁達,傷心片刻發泄情緒也罷,過些時候想出法子了,又會自己調解。

    雖說她猜測魏垣不願見自己,白日裏總躲着行雲堂大門,可私底下還是遣人探望,一飲一食無不細緻周到,又每日趕赴碧月堂幫伍必心煨火搗藥,順帶問候魏垣病情。

    不知是被魏垣那九曲迴環的脾性感染還是被心中情思牽動,她竟也有一絲盼望自己暗中所做能引起他的注意。

    但,與心性壓抑之人比誰先低頭,結果顯而易見。

    終於在第五日,紓雅坐不住,率先去了行雲堂。

    嚴冬裏,每間屋子必會燒炭,即便閉門,也會留出間隙,作通風之用。

    行雲堂門口,也是這樣一條門縫,紓雅靠近時,還能感受到屋內暖意融融,可見伍必心這幾日照顧得妥帖。

    她手指還未觸到門扇,那道門就被人從內拉開。

    “你不是與我置氣麼......”魏垣見到她的剎那便迫不及待開口。

    紓雅怔了怔,癡癡凝望着他那稍帶疲倦的眉眼,這幾日只偶爾在遠處瞧他一眼,竟不知休整了這麼久,臉色仍似籠罩着一層寒氣。

    “明明是大人心中有氣,我也只好敬而遠之......上次祁都督以致信宜州,護佑韋家人爲條件換我一曲琵琶,我尋思這倒也值當......總歸是我一時腦熱。”

    紓雅聲音越來越小。當時確實是思慮再三才做了這一決定,如今說出口,她卻在自己話中聽出了一絲愚鈍意味,尷尬不已。

    “我知道。”他脫口而出。

    疑惑之色再次攀上紓雅面龐,令她瞬時收起先前的憐憫,隨即嗔怪道:“你知道還不來見我!那我以後也不理你!”

    她聽見魏垣鼻腔中呼出一聲長嘆,又見他右手緩緩擡起想牽住她的手,於是賭氣似的把手背上。

    這人激動要拽她一把,那人發怒要擰她一會兒,虧得自己腕部強健,沒有斷在誰手上。

    “不要......自己進屋。”他那些難以言說之語,到了嘴邊只凝練出這一句。

    紓雅嘴角下癟,不情不願。

    魏垣轉了眸子左右流盼,院中只有幾名僕婢清掃着積雪,隨後他攬住紓雅肩膀,將她整個人騰空抱起,走進內室。

    每走一步,便聽紓雅抱怨一句,最終魏垣在桌案前跪坐着聽她絮叨了半個時辰。怨念掏空後,心結也就鬆動了幾分。

    ......

    魏垣餘毒剛消,風寒尚存,還時不時咳嗽。

    入夜,紓雅掛念起他的病來,本想更衣後就此歇息,可如何也安不下心。估摸着他這會兒該喝最後一碗藥了,紓雅索性再去探望一番。

    想那藥苦,她便煨了香味濃郁的牛乳,再帶一碟果脯,臨行前還披上那件掛在薰爐頂烘了好些時辰的斗篷。

    行雲閣還亮着一點幽微燈火,想來是把大半都挑了,院子清淨,雪夜寒風吹過,枯乾木枝顫動作響,在這片靜謐之中尤其突出。

    雖說雪止多日,但畢竟還在冬季,積雪日裏融夜裏凍,寒氣揮之不去。

    才說夜寒,卻聽得屋裏人幾聲咳嗽,紓雅瑟縮着騰出一隻手,忙上前叩門。

    “何人?”

    “韋紓雅......”

    伴着三兩聲逐漸靠近的咳嗽,魏垣拉開了房門,只見紓雅正手持木盤,滿帶乖覺地候在門外,對比先前出言凌厲之狀,此刻着實讓人忍俊不禁。

    可他嘴角才要上揚,又生生憋了回去,裝作正經嚴肅的模樣。

    見其倦容不改,紓雅心想那定是被自己懟過之後還未消氣,不由得心虛,奉承一笑,只待他開口說句話,便能順着話茬向他示好。

    魏垣對她稍作打量,目光又落到木盤之上,隻字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