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春和字數:2150更新時間:24/06/26 23:22:44
    “祁大人這是責怪我等?”紓雅蹙眉,面露怯色,連呼吸都格外謹慎。

    祁昌懋氣喘幾許,兀然抓起她的手腕,往屋內拽,他力氣比魏垣大得多,人也魁梧,抓起這麼一個少女來猶如抓兔子一樣輕鬆。

    紓雅毫無防備,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她並非嬌弱無力之人,奈何身前之人力氣太大,她極力掙脫也無濟於事,只好踉蹌着跟他進去。

    那是一個婢女的房間,一進屋,祁昌懋便厲斥道:“你自己看看他們如今是什麼模樣!”

    屋中女孩發着高熱,也像昨夜魏垣那般燒得滿臉通紅,此刻正躺在牀上不省人事,身旁有人喂藥,卻無法喂進嘴去。

    紓雅咽了一口唾沫,她心中除了忐忑,更多的是怒氣。府中這麼多人病情危急,他不忙着請醫,倒有功夫興師問罪。

    她強壓胸中火氣,穩定心神道:

    “方纔我給了管事解毒丸,不過它只能暫時壓制毒發,不可真正解毒。此羌毒甚異,估計城內醫者少有可解之人,祁大人還是先讓大夫穩住他們的狀況,勿使其毒發身亡......王府長史伍必心正在研製解藥,大人若想救命,請遵守諾言,親自修書一封至宜州,並留樣於我。”

    其實無論他寫不寫,王府都會救治所有中毒者,紓雅只是在賭,賭他還未拿捏住自己那“好人”性子,賭他認爲旁人也和自己一樣陰鷙多疑。

    是時,前院來人稟告,說是昨日值守的軍士中有人身體抱恙,請大夫瞧過說是疑似中毒。

    來者的話語再次激了祁昌懋,一怒之下他伸手掐住紓雅脖子,一雙大手覆了大半,似要將其擰斷。

    “妖婦,膽敢拿解藥之事威脅於我!”

    紓雅被扼得難以呼吸,整個人被恐懼所籠罩,手腕尚未掙脫不開,更遑論咽喉。

    她不斷後退,可他的手還是緊扼在她纖細的脖頸上,兩人一進一退走出那間臥房,周圍人爲之一怔。

    其中有人認得眼前女子便是酒泉王妃,可同時他們也知曉這個新主子威嚴,如今他正在氣頭上,誰也不敢貿然上前觸黴頭。

    女管事路過時,正聽見紓雅說王府可制解藥,見此情形三魂丟了七魄,趕緊上前握住祁昌懋手臂,作出懇求狀,促聲道:

    “郎君切不可一時糊塗傷了王妃,這一院子病患等着救命呢,奴求您了......”

    他也是一時氣急,面對女管事的苦苦哀求,手勁鬆動了些,紓雅終於得以喘息。

    “酒泉王謹慎城府,若非受你唆使,我量他也不敢如此冒進!”

    祁昌懋說完,手掌完全鬆開,掌中女子已然失了中氣,渾身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紓雅癱倒時大口呼吸着空氣,又伴了一陣咳嗽,腦子好半晌才清醒過來,但心臟還在胸腔中瘋狂跳動。

    女管事長舒一口氣,跑到紓雅身側攙她起身,說道:“王妃,好王妃,我們郎君今日是急破了性子,他平日裏不這樣,奴知道您是賑濟災民的聖女,可萬萬別與他計較!”

    她眼中噙了一汪淚,好似紓雅不答應,它就會傾瀉而出。

    “宣娘,你退下......”

    名叫宣娘的女管事與這內院僕婢不同,她是由涼州舊邸帶來的僕人,可以算是祁昌懋的保姆,所以她的話,他必會聽幾句。

    “夫人囑託奴來幫襯您,就是怕您心氣高做錯事啊......”

    紓雅此刻並不想知道他平日裏怎樣,反正沒一次見他好。嗓子恢復後,紓雅銳氣並未消減,凌厲道:

    “雪災既來,州衙必會放災民入城,這可不是王府能決定的,若爲個把刺客而不救災民,豈非因噎廢食?祁大人屠戮羌人種下惡因,如今不思化解,反倒想着推責於旁人......”

    “稟報大人,醫者至!”

    鄭普急匆匆自府外趕來,雪天路滑,他外出請醫多耽擱了些時間。

    不過他來得不巧,祁昌懋怒火到底未消,凝望鄭普片刻,隨即抽出他腰間佩劍揮向紓雅。

    幸而有些自保招式在身,紓雅躲過了一劍,緊接着第二劍刺來,她驚悸,順着迴廊跑開。

    祁昌懋被怒氣衝昏了頭腦,窮追不捨,鄭普也是嚇得不輕,鉚足了勁去拉他,可還是晚了,紓雅回眸瞬間,他手中劍鋒頓時刺入她左肩。

    “大人您冷靜些!一劍下去王妃可就沒命了!”鄭普從後方架着祁昌懋的軀幹,渾厚的聲音響徹整個庭院。“王府那個伍必心真能製出解藥......”

    紓雅用手捂着傷處,寒冬衣裳厚,可鮮血還是從內裏滲了出來,染紅她的指縫,而後順着外裳的光滑面料一顆一顆往下墜。

    祁昌懋被鄭普那一吼,神智清醒許多,再打量紓雅那不斷滲血的傷口,這才完全回過神來,丟下手中長劍。

    好在那一刺並不深,也不在要害處,只是此刻劇痛襲來,她本就蒼白的面色更添一絲凝重。

    “今日是祁大人邀了紓雅前來,你可要信守承諾啊......”紓雅心中慌亂,劍刺的疼痛讓她不自覺釀出滿目淚光,可表面上還是佯裝平靜,壓低聲音說着話。

    此處雖是起居內院,與辦公之處分隔開來,但事情一出,院內尚能活動的僕婢們聞聲觀望,可謂衆目睽睽。

    今日內院衆人皆知主上邀了王妃過府做客,堂堂王妃之尊,來都督府中彈曲助興已讓人提心吊膽,偏偏橫生惡事,主上發怒失控,傷及王妃,一系列變故看得他們無不瞠目結舌,近旁僕婢更是因恐懼而下跪。

    祁昌懋怒目而視,胸口大幅起伏,呼出的氣息在雪天中凝成白色水霧。戰場上,他是殺伐果斷的將領,回到平日裏,他同樣不允許有人不斷挑戰自己的權威。

    此時此刻,紓雅強硬之態固然讓他氣惱,但中毒事件終歸還是源於羌人復仇。

    祁昌懋掃視庭院周遭,目前這兒都還只有內院僕人,鄭普也是自己心腹,遂轉身奔向自己房中。

    紓雅知道他要折回屋內寫信,強忍疼痛,緊隨其後。

    寥寥幾行,他寫一句,鄭普寫一句,最終將自己親筆那張箋塞到紓雅手上,切齒道:“滾去治傷。”

    紓雅接住這張一角已揉皺的信箋,片刻抿脣後,輕言:“王府製出解藥,會送到每個中毒者手中,決不食言......”

    她聲音已然虛弱飄忽,被後腳跟來的女管事宣娘攙着尋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