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王春和字數:2107更新時間:24/06/26 23:22:44
鄭普正欲離開王府,走到前院時遇到祁昌懋,賑災這幾日,他每日都會親自巡查,每路過王府門前,總鬼使神差地想着入內一觀。
此刻魏垣並不在場,徒留王妃在院中彈着琵琶。祁昌懋矗在人羣後方,靜聽那嫋嫋樂聲,回想起自己遠在涼州家宅中的妻兒。
祁昌懋之妻也是京城人士,十七歲時嫁他,至今已有七年。她便是他心目中優秀女子之典型,嫺靜守禮不多口舌,也是彈得一手好琵琶,偶爾聽上一曲渾身暢快。
眼前這女子的琵琶技藝雖不及自己妻子那般爐火純青,但妻子閒時也會在庭院中彈同樣的曲子,這小調自他接令來到肅州便再也沒聽過。
“你可知王妃在京城的家世如何?”
祁昌懋幽聲詢問,眼神還留在遠處殿宇之下那個奏樂女子身上。堂弟進京時正是由鄭普護送,在京中待了許久,他定然知道一些情況,即便不知,自己也可立刻遣人調查。
鄭普沉聲道:“據說是祕書丞韋瀚之女,有一姊妹,嫁給了......寧王。京畿衛造反那次,陛下查出韋瀚與賊首有瓜葛,但未參與叛亂,判了流放宜州,估計如今都還在路上。”
說到“寧王”時,鄭普遲疑片刻,加重了音。那入京城的祁昌華就是皇帝送給寧王的助手。
祁昌懋眼下抽動幾許,說道:“如此說來,魏垣與寧王不僅是表兄弟,還是連襟......”
他對宮中皇子們的處境大致瞭解,太子乃皇后嫡出,地位自是最爲貴重,樑王許璐聰慧討喜,頗得聖寵,如今羽翼豐滿,隱約還生出些入主東宮的念頭,七皇子許瑜雖說年齡還小,但皇帝特意指了他學習軍中事務,如今也鋒芒漸顯。
至於這個寧王許玦,似乎一直鬱郁不得志,母妃出身低微,母子二人就像玉如意一般,寓意吉祥見之可心也就罷了。
鄭普見他陷入沉思,應聲:“嗨,大人又不是不知道,當今皇帝善用制衡之術,既要拉大將軍做寧王後盾,又令我們盯着長公主之子,到底還是咱們更得陛下信賴......”
“這些我都知道,隨口說一句罷了......現下我想請王妃來都督府彈一曲。”樂聲畢,祁昌懋這才轉頭看向鄭普,嘴角微揚。
“大人,這可不能啊......”鄭普有些驚詫,忐忑於他是否動了別樣心思。況且一個王妃,如今日般奏樂安撫災民也就罷了,怎會願意供臣下當樂伎取樂。“就算王妃願意,那個王爺也斷然不肯......”
祁昌懋神色霎時不悅:“你想什麼呢......難道忘了夫人在家中也愛彈些小調?我也是好久沒聽過,的確想念得緊。叔父有位故交正任職宜州,與我也說得上話,或許還能對韋家人稍加照拂,以此去請王妃,她必定給這個面子。”
一曲終了,衆人都想上前與王妃敘話,紓雅一一給予回覆。在場無論災民還是官兵,都沉浸在她的親和之中。
是時,魏垣剛與劉刺史一同安排好部分災民以工代賑的事宜回到府中。
他近日裝束皆是借了家丁們的常服,便於做事,最多在外頭披件裘衣,可每日奔走於戶外也並不禦寒,回府時已開始咳嗽。
眼見紓雅與府中災民其樂融融,魏垣並未即刻來到她身邊,只待人影稀疏後,他才從中走出,靠近她。
“你今日彈了琵琶?”
魏垣在廊下圍觀時便已見到她懷中抱着的那柄長頸梨木琵琶,成婚後某日她曾告訴他長公主賜下一柄琵琶,只是無心使用一直壓在箱底。大半年來,他從未聽她彈過。
紓雅懇切點頭,稚氣油然而生。她今日興致很高,就算一直帶笑也不覺僵麻,兩頰笑靨不散,看得人心生歡喜。
“可惜了,回家時已經錯過,改日夫人只彈給我一人聽好不好?”被她那充足的元氣感染,魏垣連日的疲憊似乎盡消。
“大人拿我尋開心呢,咱們都聽過姐姐的琵琶,與紓雅這技藝相比那可是雲泥之別......”魏垣站在臺階之下,紓雅俯身湊近:“如此,大人也能笑納?”
她直起身子時帶過一陣微風,身上似是用了香,氣味彌散,飄入他鼻腔之中,引得他掩面打了個噴嚏,隨後就是一陣咳嗽。
“王爺這像是受了風寒啊!”身旁一個丫鬟搭聲。
紓雅收斂笑意,這才仔細看了他的臉色,慘白憔悴,果真是一副病容。
“大人,我扶你回屋休息!”她說着,忙將手上琵琶遞給小丫鬟。
“無妨,倒是你穿得不多,還在門口吹風,也不怕寒症發作......”魏垣攬住她雙臂,見她身邊的人有變,又問:“怎不見雪魄和你在一起?”
紓雅挽住他的一隻手臂,解釋道:“靜亭那邊還有許多事,雪魄過去搭把手,先前她還在這兒呢。”
如今已是午後,她們或許還在進出庖廚。
紓雅攙着魏垣向房中走去。行雲堂屬內院,無論外邊人聲多嘈切,一進這兒就好似相隔雲外。
雪止已久,院中不像先前那般晨起便有淹沒小腿的積雪,今日陽光一烘,掃出的路面清清爽爽。
“今日真是刺寒,彷彿比暴雪那幾日還冷......”魏垣坐在牀沿上,雙手扣緊裘衣不願摘下。
屋內仍是冷颼颼,紓雅招來僕婢爲暖爐加炭火,掩上房門,只開一扇窗,暖氣很快升騰。
忙完這些,她走到牀榻邊,蹲在階下柔聲道:“太陽一出,就該化雪了,是會覺得冷些,估計必心還在施藥,待會兒我去向他討些來。”
紓雅握住魏垣的手,還是如此溫熱,正納罕他爲何會冷得不願脫下外袍,思緒轉圜,她去探他額頭,竟也在發燙。
“大人這是發燒了呀!”
魏垣闔眸,眉頭擰得緊,病氣蔓延得快,前院敘話時還只是咳嗽,這才一炷香功夫,連自己都能覺察到體內發燙。
“想來也是......這身衣裳是借了家丁的,未曾想過於單薄,這幾日算着給他們添些冬衣錢吧。”
“哈......真是難得......”紓雅微微嘆息,伸手覆在魏垣那蒼白的臉龐之上,“賑災這些天,連我自己都只顧着災民,險些忘了家中這些人。”
她一句“家中”讓魏垣心中奔流出一股暖流,片刻後他攥了攥那只撫上自己臉頰的手,此時指尖冰涼,放在臉上恰恰中和了灼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