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春和字數:2099更新時間:24/06/26 23:22:44
    聽她說完,魏垣垂眸輕笑,抿一口杯中熱氣騰騰的乳茶:“綠茶烹煮,這味道還從未嘗過,那些蒙頂茶葉原產自蜀中,佐以牛乳倒有些南北融匯的意味。”

    說罷,他推開窗扇,關切道:“車廂狹小,用炭時要格外注意,怎能只開一條窗縫。”

    “喏,門還敞着呢,大人竟也沒看見?”紓雅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看向另一面。

    “大意了......”

    談笑之餘,紓雅忽地面露苦色,收回伸出窗外的手臂,捂緊腹部。魏垣見狀趕緊繞進車廂。

    “大人不必驚慌,我只是信期將至,想是今日會來......”紓雅舒展眉宇,寬慰道。她能肯定這是月信前兆。

    紓雅既身染寒症,每逢信期必定腹痛難受,先前伍必心診過,爲此魏垣還勒令她不可食寒涼之物。

    一旁雪魄附和:“王爺有所不知,女子信期不是每月都準的,出京後一路車馬勞頓,更是掐不定時日,就連雪魄自己也不穩。”

    魏垣心中忐忑,放低聲音嘆道:“我還以爲是傷口在痛。”

    他不甚了解,卻也聽說過一二,知道女子來月信最宜飲用薑茶,趁還未駕馬,迅速折回旅店採買了些。

    主家正愁近日生意不好做,誰知忽遇貴人,遂滿心歡喜地熬煮裝罐,一步到位,連湯帶鍋正好可以放在炭爐上保溫。

    馬車按約定在午時到達河畔。

    昨夜搏鬥過後,滿地傷兵,隊伍不再趕路進城,就地扎了營帳。待魏垣行至河畔時,伍必心已安頓好重傷者,皆臥輜車並由醫士照料。

    不知伍必心怎麼勸解鄭普的,不到一日,二人竟能談上話。

    魏垣勒了馬後,紓雅隨即下車,來到鄭普身前弓身行禮,爲魏垣昨日衝動致歉。他見紓雅還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遂不與她計較。

    只是紓雅瞧他那受箭傷的右腕被布帶層層裹緊,想來十天半月也拿不動刀劍。

    鄭普昨日氣得不輕,眼窩凹了,連胡茬都長得更密,言語間不帶好氣,可還是得無奈請安。

    “怎麼他今日還願意給個好臉?”魏垣經過伍必心身旁時耳語一句。

    伍必心道:“這一路,必心每夜留意他的動向,發覺此人嗜酒,三天兩頭小酌一杯。於是,我與鄭普把酒言歡,他肯賞光,不知抖了多少心裏話,但是耗費了魏兄幾壇御酒,還請寬恕啊......”

    魏垣並不好酒,那幾壇,明面上是他要帶,實則都會落入必心之口,他原本就不在意。

    二人相視一笑,相較於原先扮浪蕩扮輕浮的蠢辦法,投其所好還是奏效得多,不過先前缺少契機。

    ......

    隊伍在冬月中旬入肅州,西北草木稀疏本就晝熱夜寒,如今入冬,連白日裏也異常寒冷,多刮幾陣風便能引來一場大雪。

    通報誥封的信使比她們腳程更快,快馬輕騎,半月前已來到府上。如今肅國公府改換爲酒泉王府,不少工匠正在擴修,不日便可完工。

    行至王府門口,雪魄攙了紓雅下馬車,只見王府背靠山巒,樓闕本應被綠樹掩映,可正值冬日,山林草木大多枯黃,只有鬆柏常青,還矗立於山間。

    在京城時,長慶擔心紓雅赴往西北會成日吃風沙,實則除了途中見過幾處沙漠,大多州城都修建在山清水秀處。肅州城邊也有大漠戈壁,不過城中依舊與中原無異。

    郡王府雖比不過公主府重修後的奢華,但規制都是一致的,朱漆裝飾了柱、額、樑、枋,以此映襯黛瓦白牆,繁麗碩大的斗拱架起寬大屋蓋,折舉和緩,出檐深遠,檐下懸墜照明燈盞,大氣中不失精巧。

    府門內立着一衆僕婢,在魏垣踏入門檻時皆下跪請安,領頭姑娘謙恭有禮,見魏垣歸來,立馬迎上前,輕喚一聲“阿兄”。

    紓雅曾聽說魏垣有一義妹名曰靜亭,本是長公主身邊那位飛霞姑姑的遠房侄女,父母亡故後前來投靠,聰明乖覺,甚得魏垣父母歡心,在魏垣入宮後被長公主收爲義女。

    靜亭從小幫襯着姑姑打理雜務,常入庖廚,某次不慎引火,燒傷右臉留下疤痕,而後一直以紗巾掩面。如今靜亭已二十,主掌府中內務,不曾婚配。

    紓雅打量着眼前這個高挑恬淡的女子,她未施粉黛,眉黑眼亮,眉宇間透出的氣質與魏垣極爲相似,倒像是親兄妹,不過靜亭骨相平緩,更偏中原。

    靜亭視線流轉,落到紓雅身上,施禮道:“嫂嫂......”

    “別多禮,喚我名紓雅便好。”紓雅連忙攙起她來。她只小了魏垣半歲,按理說也是紓雅的姐姐。

    靜亭雙眼微眯,笑意漸顯,隨後陳述道:

    “阿兄與娘去京城迎親,本來說是三個月後歸家,誰知娘來信說眷戀故里,要在京城多住些日子,後來便出了事,靜亭很是擔心。雖然娘因禍得福再享尊榮,卻也不再回肅州,靜亭不敢忘恩,只能打理好府中事務,略作報答。”

    魏垣面露慚色,應道:“切勿如此說,靜亭盡心盡力,倒是魏家虧欠你了,你若想進京陪伴阿孃,爲兄也可爲你安排。”

    靜亭聞言,有些詫異,像是觸碰了什麼禁忌,神色莊重起來:“阿兄還在怪阿孃麼......我並非那個意思,都是靜亭的親人,靜亭自是不願見你們之間有芥蒂。”

    大庭廣衆之下,靜亭說得含糊,但紓雅聽出了其中含義,長公主患惡疾時傷及親人,魏垣因此與之疏離。

    可魏垣那句話出自本心,沒有半分責怪之意,他嘆了口氣後遣散衆人,沉吟:“阿孃獲封德寧長公主,也算稱了意,什麼病症都好了,往事也就隨它去吧。”

    “是,是......”靜亭欣喜,卻顯得有些唯唯諾諾,話鋒一轉忙招呼道:“阿兄與伍大哥的房間早些天便收拾妥當,途中伍大哥還寫信告知紓雅嫂嫂身邊帶了小妹,已經安排了屋子,就在阿兄所住行雲堂西側。”

    說罷,靜亭引紓雅與魏垣前往行雲堂。與在公主府的居所一致,行雲堂也是一個有廂房環抱的院子,院外便是王府的水榭花園。

    這兒從前就是魏垣的居所,時隔近一年再度迴歸,陳設還是保持了離開時的模樣。家中僕婢每隔五六日就會打掃,此番更是打掃得纖塵不染,回到這兒,才算真正到了“自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