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春和字數:2139更新時間:24/06/26 23:22:44
    紓雅從放空中迴轉,呆滯轉頭。

    她剛剛在腦中構想了魏垣暗中經營的勢力,若說達到了需要掩藏的地步,少說也有近萬軍士,數目不小,足以抵擋邊境小部落偷襲。

    邊境募兵本就不易,他又是如何繞過祁家耳目獲得了那些。

    “只是不夠暖和,想再烤烤......”紓雅想要問他,話到嘴邊又改了口。

    可紓雅不善於掩藏心事,憂慮二字已然寫在臉上。

    魏垣輕揩額上汗珠,見她那不誠實的模樣,哼出一聲笑:“牀鋪裏更暖和。”

    上回他打趣紓雅時,被她推搡了一把,不過這次,她並沒有面帶怒色。

    聽了這話,紓雅放下烤火時撩起的衣袖,撣撣衣裙,就這樣徑直走到魏垣身前,丹脣未啓,手卻遞出了東西。

    魏垣坐在牀沿,擡眸打量她一番,隨後視線落到她手上,食指與拇指間夾緊了一張薄箋,他心中頓時明了。

    “怎會在你這兒......”魏垣笑意收束,即刻接下。自己醒過神後翻找許久未見,本以爲早在打鬥時掉落,或許已被鄭普拾到,不曾想竟在她身上。

    “隴州城那夜我失眠了,見過大人接信。”紓雅解釋道:“其實在京城時我就向晏錦打聽過,猜到個大概,只是大人一直想瞞我。”

    她知道魏垣並非粗心之人,此番弄丟信箋,原因還得從自己那難纏的寒症說起。

    “猜?僅憑他人胡謅能知道什麼......”魏垣沉重吐出一口氣,喉頭乾澀,道:“還是不要捲入其中爲好,往後若是出事,也好有條後路。”

    好意“投誠”,又換來一句撇清,紓雅不理解爲何他爲何連自己也妨,他表現得很喜歡自己,骨子裏卻還是他人勿近。

    “紓雅已經失去安身立命之本,決定跟你走時我們就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說罷,紓雅趁其不備從他手上抽回那張信箋,轉身來到暖爐旁,將它丟入其中,木炭餘火燒化了紙張,片刻後只剩一抹灰燼。

    “這下你可安心了?”紓雅語氣堅定,遠遠就能看見她眼中閃爍的光點。

    魏垣怔住,望着紓雅這一氣呵成的動作,聲音低緩道:“真厲害啊韋紓雅,自己都半死不活的,還能說出些大道理教訓別人。”

    他言語中分明夾雜了火氣,可又抹得很淡,說出口時變爲怨懟。

    爐中炭火即將燃過,屋子裏冷氣逐漸排空,香料氣味也氤氳得愈漸濃烈,竟又增添了幾分暖意,燥得魏垣有些口渴,於是起身喝了杯茶,又走到窗邊將縫隙推得更開。

    推窗的手臂還未收回,被紓雅一把抱住,並仰望着投去一個真摯眼神:“什麼話能同伍必心說的,自然也能同我說,權當是讓紓雅習得新知,彌補不足。”

    魏垣沉默,暖爐烘上來的熱氣讓魏垣臉上起了紅雲,可站在窗邊人還是清醒不少,額上薄汗滲了又幹,糾結半晌方纔說道:

    “可我實在不願讓你涉險......”

    紓雅聽出話中鬆動,欣喜之態躍然於表,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處境,身上那些小聰明尚可應付生活瑣事,但畢竟不長久。

    她怎會懼怕“涉險”,倘若真有什麼大事需要奔走,她正好從中學習一二,不至於像之前那般,眼睜睜看着韋府抄家落獄卻毫無回旋餘地。

    再譬如今日魏垣與鄭普一行人起衝突,她只知此舉必定冒犯祁家,可後果是什麼、王府與祁家關係究竟是怎麼個僵化法,她都還一概不知,找不到化解之法,白白滋生憂慮但又無從排解。

    “不,烏鵲有枝可依,紓雅待大人之心赤誠,並非僅爲夫妻之故,而是更想做大人的盟友。”

    她說得有些激動,手臂不住穿過魏垣腰際,整個人投入他懷中。

    他既已鬆口,便不忍在出言辯駁,遲疑片刻後環抱住她:“我答應你......”

    炭火燃盡,爐中僅剩一堆炭灰,紓雅往裏潑了一盅茶水,炭灰在急促“滋啦”聲中冒出一陣白煙,隨後逐漸冷卻。

    在小鎮中投宿的人不多,這家逆旅在今夜也並未招攬多少客人,他們熄燈後,屋子靜得出奇,只有窗下幾隻秋蟲還在鳴叫。

    紓雅發覺魏垣不僅不怕冷,甚至有些畏熱,被暖爐烘過,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着熱氣。

    只是他躺下後立即背對紓雅,一味地往牆壁靠,紓雅睡在外側,放下牀幃後聽他聲音柔緩地說道:“你若是冷,就挨我近些,別貼着便好......”

    紓雅雖疑惑爲何這樣說,但遲疑片刻後還是應下。

    他的身子果真能與暖爐相較,甚至比烤了一個時辰火還暖,越靠近,那股暖意越重。

    恍惚間紓雅想起小時候韋府沒有地龍,但西南一角開了間炕屋,下邊燒柴火上邊搭牀鋪,某次雪天,她與玉翹、雪魄、珠璣一同躲在炕蓆之上取暖,屋外白雪紛飛,屋內竟溫暖如仲春,暖得透心。

    今夜躺在魏垣身邊,竟也有些炭柴加熱之感。

    不過奇怪的是,她明明已經有了睏意,心中卻躁動不已,寒症盡消,取而代之的是燒進心裏的火。

    後半夜,紓雅還是翻來覆去難以入眠,說不出是憂心着什麼,還是壓抑着衝動讓自己難受,紗帳中的香氣與暖意讓她想要靠近背身而躺的魏垣。

    她又向他靠近了些,不知不覺中已完全貼上他的後背。魏垣被這一舉動驚嚇到,肩膀不由得顫動一剎。

    “不是說過別貼着我麼?”他音色明朗,毫無被驚醒時說話的那種含糊,想來並未入睡。

    “爲何......”言語間,紓雅一隻手臂已搭了過去,“紓雅想要親近自己的夫君,也不可以嗎。”

    她的話語一字一頓,宛如盤中玉珠,一顆一顆落進他心頭,聽到“夫君”一詞時竟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魏垣忽覺不適,翻了身面對她,紓雅那只手也隨之滑落。

    她再次想要攀上時,被魏垣遏住手腕。

    今夜月色本也皎潔,只是月光透過窗牖再經紗帳遮擋,失了明亮。在這片微明中,紓雅還是看到魏垣那嚴峻的神色,他眉頭深鎖,沉默不言,只是盯着紓雅,像在剋制着什麼。

    “方纔一直在想,要做些什麼才能讓你放下戒備......”手腕被捏得生疼,但她顧不得這些,只管感受當下溫存,用輕似耳語的聲音說道:“女之耽兮不可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