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春和字數:2189更新時間:24/06/26 23:22:44
    祁昌華收斂笑意,再次交手行禮:“殿下果真聰慧,知道昌華的命都在這裏。陛下如今雖對祁家信賴有加,可保不齊哪天也疑心祁家生出反意,昌華在京城爲質一日,也就對父親弟兄的安危放心一日。不過請殿下放心,我與父親不同,不用盯着魏垣,只聽殿下差遣,按殿下心意行事。”

    “你最好是......”許玦白了他一眼,轉身往回走,“隨我出宮,回寧王府。”

    祁昌華知趣地跟在許玦身後,權當是在哄一個稚子。

    寧王府中寂靜一片,玉翹休養期間厭鬧,所以府中僕婢都是輕手輕腳,若有需要出聲的事也遠離了主屋。

    許玦着人搬擡祁昌華的行李,家丁都是先挑了輕的,或是搬重物時多加幾人,快慢是其次,總之不會發出太多雜音。

    可成日憂鬱的玉翹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遠處雜亂的腳步聲,知道有人在進進出出搬東西。

    她正躺在牀上小憩,說是小憩,實則只是合上雙眼養養神。自生產後,她的精神差了一大截,身體也每況愈下,明明每日睡了足夠時辰,眼下也是烏青一片。

    “珠璣......”玉翹睜眼後鼓足氣息叫了侍女。

    因玉翹小憩遲遲未醒,珠璣在門口茶桌上已開始打盹,聽見呼喚霎時清醒。察覺出門外有雜音,她連忙合上那扇用於通風的門。

    珠璣將玉翹攙扶起來,靠在牀頭,滿懷歉疚:“都怪我犯困,忘記關門,吵醒小姐了......”

    “沒事兒......我本就睡不着,聽見外邊好似有人進進出出,這是做什麼?”玉翹輕拍着珠璣手背,柔聲問到。

    珠璣道:“據說陛下遣了一位將軍到寧王府來,護衛王爺。”

    “原來如此......”

    是時,許玦從前院趕來,在他身後,兀然跟着一位陌生男人,那人走到門口便停住了腳步,自言外人不入內室,遂立在門口等待屋內人敘話。

    “夫君,陛下召你入宮,是有什麼要事嗎?”玉翹很是好奇,許玦還未在她身邊坐下,她便迫不及待地問起。

    許玦將她輕輕攬入懷中,寬慰道:“父皇雖發落了韋家,可念及寧王府沒個依靠,特地爲我們尋了一個可靠之人供差使......”話說一半,又神神祕祕地湊近她耳畔,“韋家人啓程後我會叫他着人守着,以保岳丈平安。”

    “好......好......”玉翹聽罷,眼中光點再現,似乎精神頭都好了些。

    前些天紓雅來看她時,兩姐妹湊了些金銀,想在韋家人啓程時裝一些在他們衣兜中,餘下的則送給押送官兵,請求照顧通融。

    本還擔心到時候他們拒絕或是光收不做,如今許玦說起能遣人前往,她懸浮起來的心霎時放下。

    接着許玦喚了守在門外的祁昌華。

    “我本幾度前往韋家,想着長慶若是能來寧王府,也能多保下一人,只是出事之後他更想留在母親身邊,也好在危難時刻保護家人......也是倔。”

    言語間,祁昌華已站在二人面前,弓身行禮。

    “往後昌華便是寧王府的人,殿下與王妃娘娘若有差遣,昌華必定盡力而爲之。”

    玉翹從未見過他,只是乍看外表氣宇非凡,還有一股透骨而出的“志在必得”之勁,又想到旁人稱他爲將軍,更相信他能護佑寧王府。

    ......

    時日一晃,來到韋家人啓程之日,同時也是叛軍被處決之日。

    東西市都擠滿了圍觀百姓,韋瀚、韋蕤、趙夫人、長慶以及居於韋府的親屬,身上都戴着枷,被押送官帶入人羣前方,皇帝親自下令要讓韋家人目睹那些亂臣賊子身首異處,以作警示。

    此前,叛軍首領宋稚的屍身已懸於鬧市許久,百姓雖慶幸叛亂平息,可盛世生活已久,忽然見到這些可怖場景,也是人心惶惶。

    城中百姓在家中閉鎖了近一月才陸陸續續敢出門,害怕街上又生出什麼禍事,私下議論時無不表現出對叛軍的深惡痛絕。

    囚車帶人入刑場時,羣情激憤,圍觀羣衆不斷向那些人扔出爛菜爛蛋。

    韋家人雖也與人羣同在一側,但由於戴着枷,一些菜葉也落到了他們身上。

    韋瀚在獄中愁出了許多白髮,四十出頭的人看着倒比五十歲還滄桑,又受了些刑,手指與臂上還留着淤青與血痕,着實令人唏噓。

    監斬官端坐臺上,隨着他一聲令下,數十人命喪刀下。

    他們站在離刑場最近處,紛紛閉了眼不敢直視,再度看向刑場時,眼前只有血泊與殘屍。

    “母親,舅舅!”

    幾人轉身,只見紓雅撥開人潮,向中心靠攏。

    他們戴着枷鎖,在人羣中十分顯眼,紓雅遠遠就能辨清位置。

    母女相見,不由得執起彼此雙手。紓雅見母親頭髮已有些蓬亂,想來是無心梳妝,一早便被套上枷送到了此處。

    她替母親摘下髮梢上的一根菜葉,關切道:“我還以爲你們該到城門口了,沒想到送來了刑場,沒傷着吧......”

    “都好......這纔剛走幾步路,怎會受傷?”韋蕤想撥起紓雅垂下的髮絲,可手實在挪不開,只好緊了緊握手力度,有心無力讓她霎時流下兩行淚水。

    趙夫人見狀,想起身王府的玉翹,她不知自己那可憐的女兒生產完會有多虛弱,也不知外孫是何等模樣。

    自從封禁於韋府後,她連女兒的面都沒見過,如今見紓雅母女重逢也是止不住淚水,走上前去用枷輕觸韋蕤肩頭以示安慰。

    母親與舅母,兩位平日裏風風火火的女人,如今已然鋒芒平息。大難當頭,從前府中那些小恩小怨自然也就隨風散去。

    韋瀚本不想再傷感,可見她們紛紛落淚,心中不免酸澀,假意斥道:

    “不是告訴你們都別來嘛,反正都要離開,弄得大家都哭一場又有何用呢?”

    紓雅略帶哭腔:“我想多見幾眼家裏人,以後不知多久方能再見......”

    韋瀚聞言長嘆,垂頭不言,他更想見自己女兒一面,可又怕她來了傷心,讓本就虛弱的身子雪上加霜。

    “姐姐放心,我不會離開他們半寸,我會保護家人的!”流利話語從長慶口中說出,驚了紓雅一剎。

    實則這句話在他心中已醞釀許久,重複多次,當說出口時當然也就連貫了。

    韋家少有年輕力壯的男子,除了長慶,便只有幾個遠房投親的護院,因與韋家沾親,也一併算在了流放名單中。故而,他無法捨棄家人而入寧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