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春和字數:2179更新時間:24/06/26 23:22:44
    而後,經手過宋稚戶籍、升遷之事的一些戶部及吏部官員也受到牽連,一律革職查辦,其中正有爲皇帝所忌憚的“天機閣”黨羽,皆隨叛軍一同處斬。

    大理寺終究沒在韋瀚口中套出什麼話,暫無性命之憂,只是皇帝還記掛着前朝舊事,疑韋家包藏禍心,不可留其在京城,遂判流放嶺南。

    可一碼歸一碼,聽說小皇孫進了宮,皇帝還是迫不及待跑去了盧昭儀那兒。

    因着玉翹體質虛弱,難以下榻,聽聞韋家判處結果更是五內鬱結,許玦便一直在府中陪伴她,今日僅紓雅與雪魄帶了皇孫到宸元宮拜見盧昭儀。

    襁褓中的小嬰兒剛被乳母喂完奶,睡得正酣。

    他已褪去剛出生時渾身的潮紅,小臉如羊脂玉般白淨,又像豆腐一樣軟,雖還未睜眼,但清晰可見眼睫濃密,是個俊俏胚子,只是身子還太小,看着很是脆弱。

    “像,和阿玦生下來時一模一樣。”盧昭儀一見欣喜,平日裏因愁緒而鬱郁不展的眉眼也完全舒緩,笑意止不住地自脣角蔓延至全臉。

    孫兒讓她愛不釋手,可想着自己胳膊容易酸累,害怕摔了孩子,所以自己抱一會兒後便轉交給紓雅。

    皇帝來這一趟,帶了不少人,後宮衆人聽說皇孫誕生都想來瞧上一瞧。而這回,正巧魏垣也來,他雖然早已去寧王府探望過,可今日不單單是來看皇孫。

    衆人來時,紓雅正抱着小嬰兒輕吟小調,她聲音極輕,生怕擾了孩子睡眠,周圍聚了一堆宸元宮宮人,大家都輕手輕腳,就算談論也都是耳語幾句,見皇帝來也只是沉默行禮。

    紓雅動作有些僵,露出皓腕,皇帝見是她抱着皇孫時本就有些許驚詫,目光落到她那手背上幾處結痂挖痕時更是疑惑。

    “韋氏女,你這是怎麼了。”

    紓雅眼眶略微紅腫,顯然是流淚後還未完全恢復,卻裝作一副隨意淡然之態,平靜敘述:

    “回陛下,姐姐在生產時痛苦萬分,臣女握住她的手,被生生掐出這些血印......”

    語罷,皇帝未表態,於是她接續道:“當時姐姐情況危急,臣女哪兒有心思瞧自己,況且產房中沒人顧及臣女是否有礙呀。”

    她的話,詐聽是在使脾氣訴苦,實際卻是在說自己冒險爲皇帝療傷之事。她這樣抱着皇孫,展露傷口,無非就是提醒皇帝不要忘恩。

    皇帝聽出其中意思,漫不經心勾起嘴角,伸手接過孫兒在自己懷中端詳一番後,才淡然開口:“朕只判了韋家流放嶺南,可沒說要做苦役啊......”

    “臣女謝過陛下......”

    紓雅端了許久的神情終於鬆弛下來,憂慮之色這才爬上眉梢。

    嶺南雖遙遠,又多瘴氣,不適宜久居,可總比做苦役喪命強。好歹捱過中途,到了那邊有個住處,也能向當地人討個應對法子。

    “朕不是說過不追究你們姐妹倆欺君之責,還在這兒哭喪個臉觸黴頭,你可知天子一怒血流成河?趁朕還未改變主意,走吧......”

    皇帝睨她一眼後扭臉和顏悅色地逗弄着自己的孫兒,小嬰兒被周圍喧鬧打擾,張嘴打了個呵欠,咂咂兩下後又歸於平靜,皇帝不禁展露出一抹慈愛之笑。

    “陛下,好端端的說那些孩子幹嘛,您處置了韋瀚也就罷了,啊......”盧昭儀順勢迎上去,雙手攙着皇帝臂膀。

    皇帝已經許多年未見盧昭儀親近之態,甚是欣慰,即便看着眼前女人年華漸逝,他還是驚喜地騰出一隻手將她攬至臂彎。

    “皇孫降世實爲大喜,朕都聽愛妃的。”

    紅荼仍舊跟在皇帝身邊,此刻與紓雅相對而站,她向紓雅使了個眼色,揚起下巴轉向側邊,示意紓雅離場。

    紓雅也只是嘆息着,行禮退至衆人身後,將主場還給皇帝與他的孫兒。

    眼見她退下後並未止住腳步,而是繞進後花園,魏垣也趁着人雜脫身離開,緊着去追她的步子。

    “紓雅!”

    她回頭,見魏垣只是站在遠處喊她,待自己知曉後,方纔來到近前。

    “魏大人......不,王爺安好......”

    他比紓雅高出一個頭,紓雅行禮後擡眸一望,只見他憔悴了許多,似是瘦了些,單衣之下鎖骨處正隨着呼吸起伏。

    他臉色不好,有些蒼白,與高挺的鼻樑相較,眼窩似乎更深了,這才不到十日光景。

    可紓雅自己也沒有勝過多少,擔心母親舅舅,又心疼玉翹受苦,自寧王府帶出小皇孫後,眼睛還一直紅腫着。

    “抱歉,奔走多日無果,最終還是......”

    “已經很好了,只要他們挨過去嶺南的遙遙路程,一切還好說......”紓雅抿了抿嘴脣,遲疑開口:“該是我感謝你們......”

    她說着,眉宇間透出一股歉疚,這些時日幫助她的人不少,可皇帝若動了心思便難以收回,只能盡力補救。

    出事後,紓雅第三次回韋府時,母親生了好些白髮,舅母也失去了往日打理家事時的幹練勁。據說她生父也不時來韋家門口叫人傳話,好歹說盡硬是要帶長慶回柳家,煩得長慶險些衝出門去和他幹一架。

    他們就像砧板上的肉,靜靜躺在那兒任人宰割,而紓雅毫無能力庇護,甚至一度自身難保。

    如今僥倖壓下韋家人的生死問題,來日她定不會讓他們在那流放之地了此殘生。

    “上次,你把契約都撕掉了......”紓雅頷首,未與他對視,嗓音低沉地說道:“沒有白紙黑字也沒有見證人,不作數......”

    上回見長公主時,正要說和離,誰知韋家事發,被迫打斷,直至今日,他們依舊還有夫妻之名。

    “你說什麼?”魏垣一聽便明了她話中含義,對她這回心轉意有些不可置信。

    紓雅解釋:“我是說......大人還要請旨與我和離嗎?”

    她驀然讓出選擇權,再度擡眸時,對上一雙飽含驚詫的眼睛,眼中光點也給了那張憔悴面龐以希望,好似氣色都提了兩度。

    須臾,她撞進一個結實的懷抱,是魏垣在剎那間將她擁入懷中,抱得很牢,似乎要把她揉進心中方纔罷休。

    紓雅感受到他胸膛與雙臂肌肉的壓迫,且近日又消瘦了些,連一點軟和處都沒有,若非她側着臉,只怕呼吸都困難。

    “大人,你傷口!”

    紓雅從嘴裏艱難擠出幾個字,可魏垣並未迴應。透過薄薄一層單衣,她能聽見他那熱烈搏動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