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王春和字數:2107更新時間:24/06/26 23:22:44
    那名叫作綺蘭的小宮女還愣愣地立在進門處不敢擡頭。

    “怎麼自己就去領了二十鞭......”

    皇帝深沉的聲音在鋪滿青石板的浴房內迴盪。

    “屬下辦事不利,受罰是規矩,況且引發大案,鞭笞已算極輕。”她心中雖忐忑,面上還是保持着極致平和。

    皇帝道:“朕並未想過罰你,你可知擅作主張也是一罪。”

    “紅荼知罪。”她不僅“知罪”,更知皇帝匆匆趕來,不是爲了問這點兒小事。

    皇帝一擡手,小宮女便上前遞送浴巾,伺候紅荼出浴。

    她裹好浴巾後,皇帝已迫不及待往內室走,宮女替她掖着浴巾,兩人與皇帝前後腳進了屋子,來到梳妝鏡前。

    宮女送紅荼進去後識趣地關門離開。

    眼見屋內再無他人,皇帝掀開浴巾一角,露出紅荼背上傷痕,仔細替她塗抹膏藥,低聲說:“之前傷過那麼重,如今平添笞痕,朕看了着實心疼。”

    紅荼神態一如往常,恭敬、順從、乖覺,笑道:

    “多謝陛下關心,紅荼既做這事,必該承受這些,倒是陛下萬金之軀,中秋負傷後還未好全,需多加注意......”

    皇帝塗抹完藥膏,俯身嗅着她髮絲上花水淋過的芬芳,深吸一口氣後急促吐出,最後連氣息也變得紊亂。

    感受到溫熱氣息在耳後起伏,鬍鬚末梢也刮蹭着皮膚,紅荼頓時心頭一凜。

    他是皇帝,後宮佳麗三千,若是想要誰,那人必定是拒絕不了的,他提拔紅荼的首要條件從來不是做事能力,即便紅荼的絕大部分任務都能出色完成。

    一瞬間,她腦中思緒涌動,權衡着各種利弊,最後所有思緒都收束到一處——博得更多信任。

    錦帳內,皇帝還未睡去,紅荼起身挽了挽頭髮,背後抹的祛瘀膏已經捱得所剩無幾,待會兒又得重新上藥。

    養傷多日來的疲憊與躁動得到紓解,皇帝現下所有脾氣都偃了下去,雖說今夜越了界,可他還是感到心滿意足,問道:

    “你說,朕給你個什麼位份好呢?良人?美人?還是嬪?”

    紅荼斜身俯視皇帝,笑意又浮現在霞似的臉上:“多謝陛下厚愛,紅荼乃後宮之人,侍寢也在情理之中,還請陛下不要放在心上,也別招來彤史......”

    “你要趕朕走?”皇帝納罕,話語間隙,他擡手握住紅荼小臂,用力一拉,美人再度入懷。

    “紅荼豈敢,若是被宮裏的娘娘知道,往後日子豈非不得安生?況且......”紅荼定定心神,依舊是媚態橫生,伏在皇帝胸膛上柔聲說:

    “韋二小姐告訴紅荼,說是寧王妃忽聞韋家之事,腹中發作,已誕下一位.......皇孫......”

    “皇孫”二字出來時,皇帝那沉醉在溫柔鄉中已然朦朧的腦子霎時醒轉:“這麼大的事,爲何沒人稟報於朕!”

    紅荼淡然道:“陛下息怒,今日韋紓雅來時您可是吩咐誰也不見啊,所以韋小姐這才囑咐紅荼,找個合適時機......”

    “又是這個難纏的小女子,反倒學會點醒起朕來,和皇后年輕時鬧脾氣一樣......”一聽韋紓雅這名,嘆了一口氣,隨後摟緊紅荼:“如你這般溫柔體貼者已是難尋。”

    後宮已經有這麼多娘娘,要找個溫柔的又有何難?這話他不知對多少嬪妃說過。

    紅荼只付之一笑:“昭儀娘娘十分溫柔得體,寧王妃也是。”

    那一家,倒是一脈的溫柔。但無端提起,皇帝不免對其產生猜疑:

    “前些日子你幫朕探了韋家人,如今又幫着她們說服朕,難道拒絕受封是爲了給老六一個面子?他果真是你的意中人?”

    聽罷,紅荼不由得暗自哂笑,從前一個茶點事件,就把自己與許玦扯上曖昧關系,傻公主鬧了這麼些天,罰也罰了,事情平息這麼久,本以爲最不信的人竟還保持着懷疑。

    這皇帝啊,疑心放錯了地方,竟也有與自己兒子爭風吃醋的一天。

    “陛下竟不認爲紅荼也與韋家勾結......”她刻意迴避許玦之事,挑動皇帝忌諱處。

    “你若真有此心,當個寵妃豈不痛快?”皇帝見紅荼未反駁他最後的疑問,有些不悅,眼中溫存盡消,打趣一句後便急促起身穿衣,口中嘆道:

    “罷了,想倚着皇長孫,這韋瀚一家更不能留,就算真與宋稚之事毫無關聯,朕看着也礙眼,找個地兒打發過去。朕去看看盧昭儀......”

    紅荼服侍皇帝穿衣,他不像平日裏那樣展臂任她穿脫,而是自己急不可耐將服飾套上,也不管周正與否,最後穿好靴子直奔門外。

    “綺蘭!”

    確保皇帝走遠後,紅荼心中不適霎時涌遍全身,放聲叫着小宮女的名字。她知道自己隨侍於皇帝身側遲早有這麼一天,可偏偏是今日,她才見過“家人”。

    小宮女應聲跑來,“先恭喜閔大人了。”她說出這話時,眉間溝壑都快成一條河了。

    “你當真?”

    綺蘭咬緊嘴脣,狠狠搖了幾下頭。

    “那快去爲我備水,身上又汗津津的,藥膏也拿來,再抹一遍。”

    ......

    連着幾天,韋瀚都在牢房中,光審問審不出什麼東西,後來又用了幾次刑,他並非銅皮鐵骨,忍不住時也動過招認了事的念頭,苦於實在沒有東西可招認。

    最初他只知道那個年輕人自小父母雙亡,自己摸爬滾打多年才進了京畿衛,明明是個謙虛有禮知恩圖報的壯後生,私底下卻竟然暗藏反心,蟄伏多年。

    韋瀚多年來對誰都是一水兒的奉承,生怕自己“針砭時弊”一下便冒犯到某人,於是宋稚就成了例外,他是真心實意感謝韋瀚早年對自己的關照,所以當上統領後也不忘親自拜訪,每次相聚也只談些家長裏短、京中見聞之類的瑣事,絲毫未透露過自己真實境況。

    念及煙花宴那夜,宋稚赴死前都要爲他們一家安排逃生之路,韋瀚坐在牢房中悵時便會鼻頭一酸,眼中含淚,只是想到自己動了同情反賊的心思,那一汪熱淚又憋了回去,否則讓獄卒看到又是一頓是非。

    除了韋家之事,京畿衛中那些“雲水軍”舊部已被悉數扣下,不日將會被分撥推去東西兩市斬首,連同事發時候誅殺那些,京畿衛頓時空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