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3 魏老漢愛才心切

    以四零四宿舍爲首的兩江工業大學文科生團伙，這光景正在跟工友們一邊吃飯一邊討論去年工錢沒結清的事情。

    怎麼討薪這年頭的大學生沒有很清晰的思路，不過這幫文科生團伙受某個室友的影響，也堅決認爲羣體性事件是個不錯的方向。

    但是！

    要掌握技巧。

    “罷工呢，要講方法得嘛，首先你要有訴求，訴求一定要明確，不能東家說要去年的錢，西家就說今年也結了。要一樣一樣來。”

    “其次要看準機會，工程幹到一半，政府方或者甲方趕進度的時候，是最合適的。”

    “再次要團結，不能被輕易分化，你被人悄悄地說先給了，然後不管別人拿不拿得到，那以後再出去打工，沒人會跟你再搭夥的，進退要齊整，人多力量大。”

    “最後要注意人身安全，不要怕什麼流氓地痞，互相之間要保持聯繫，儘量保證住得近一些，互相要有照應。”

    “最後的最後，要相信政府，但不能相信具體的某個幹部或者某個部門。”

    這幫文科生團伙的氣質味兒太沖，讓小趙祕書有一種幻覺，總感覺好像還沒離開“紫金科技”的辦公樓。

    張大了嘴巴的小趙祕書跟魏剛坐旁邊小桌子裏側，快餐車是個姑孰來的小夫妻，戴着口罩和圍裙，整了兩隻飯盒，一隻裝菜一隻裝米飯，米飯上面還澆了紅燒肉的湯汁。

    三葷三素米飯儘管吃，兩個人五塊錢。

    這逆天價格把小趙祕書給驚呆了，還擔心是不是菜飯有啥問題，結果魏剛唏哩呼嚕就扒了起來，吃了兩口，從上衣口袋摸了一包煙出來，抖了一支捏在手裏，然後在桌子上一敲，這才放嘴上點燃。

    嘬了一口煙，然後夾着煙的手撐在大腿上，整個人又繼續吃飯聽這幫文科生團伙在搞什麼有活力的事情。

    “又是伱們幾個！馬勒戈壁的！別跑——”

    “臥槽！老鄉回頭見——”

    這幫團伙抹了一把嘴就撒丫子跑，幾個戴頭盔的就是狂追，魏剛都愣住了。

    一陣雞飛狗跳，那真是亂作一團，沒過多久，就有穿着白襯衫戴着眼鏡的人過來，跟吃飯的工人說着什麼。

    工人一個個都是在打哈哈辯解，或是搖着頭，或是嘻嘻哈哈，倒也沒有說害怕什麼。

    魏剛端着盒飯還湊過去看熱鬧，因爲看熱鬧的還挺多。

    然後魏剛就在這工地大排檔一條巷跟人聊了起來，他現在氣質還是很有親和力的，當然了，偏猥瑣的那種，一圈煙發下來，年紀大的老闆反倒是竹筒倒豆子一般，而年紀輕的，反而用懷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有大半個鐘頭，魏剛這才離開，小趙祕書驚訝地說道：“這幫學生不怕以後不好找工作嗎？”

    “文科反正也找不到什麼好工作。”

    “……”

    小趙祕書臉都漲紅了，內心不停地唸叨着：我也是文科，還包了分配的，工資也還可以了，誰說不好找工作的。

    “幫我聯繫一下兩江工業大學，這幾個小倌兒有沒有去處？有去處也幫我問問看是去了哪裏。”

    “主任，是要做什麼嗎？”

    “弄去沙城啊，放到積德鎮或者濱江鎮還是其它什麼沿江鎮區，能做好事情的。”

    “他們組織罷工啊，還搞串聯。”

    “又沒違法，怕個屁？小意思了。”

    揮揮手，魏剛懶得跟小趙祕書解釋，“你啊，就是太謹慎。罷工有什麼了不起的，你難道沒聽見這幫小倌兒的思路嗎？訴求明確，團結統一，進退有據，是掌握了基本方法的。就算要弄‘口袋罪’，也不好弄，沒有雜七雜八的訴求，目標只要明確，對政府來說反而是降低了難度。精準解決困難嘛，不犯本錢的事情，啥人不喜歡？”

    “……”

    “噢，對了，這工地的快餐，味道蠻好，就是缺少營業證，你幫我記錄一下，提醒我去弄一下流動營業證。”

    “主任，這裏建康啊。”

    “建康怎麼了？不給我面子？”

    “……”

    禿頭老漢尋思了一下，還得加把油，把這些小夥子賺去沙城，好生培養一番，是能幹大事業的。

    不過他想想也覺得惱火，張浩南這豬狗東西，說是會美言幾句讓他學校去沙城開分校，結果開到現在也沒有影子。

    看來還得靠自己。

    路上，魏剛突然看到幾個崗亭不像崗亭的小房子，過去看了看，才知道是固定早餐攤位，離得不遠處就是公交站臺，而且公交站臺的牌子上，線路不少，應該是個大站臺。

    這光景早餐攤位不營業，不過透過窗戶玻璃，還是能看到許多掛起來的牌子，除開價目表之外，裏頭還有個殘疾人就業的小牌子，上面除開建康本地相關單位的字號，還有“紫金科技”的擡頭。

    “嗯，蠻好。”

    點了點頭，他手掌遮着光看了個仔細，然後問道，“小趙，剛纔我們吃飯，好像也有小攤位吧？”

    “對。”

    “是三輪車吧？”

    “是三輪車嗎？主任，我沒注意，要回過去看看嗎？”

    “不用。”

    魏剛記憶不差，他忽然想起來，剛纔吃盒飯的時候，有的小攤位用的是電瓶三輪車。

    還真是不錯的。

    他是知道工地外面能做長久攤位的，都是勤行，吃的也是辛苦飯，但確實能賺到鈔票。

    “這電瓶三輪車啊，是好物事。”

    “感覺也沒強多少啊，還是摩托的更好。”

    “你懂只卵。”

    “……”

    有些家庭小賬一算，裏裏外外都是錢。

    電瓶三輪車不要駕照也不要保險更不要牌照，夫妻檔起家靠這個跑生活，效率可以說是最高的。

    魏剛估了估建康的城市範圍，哪怕只是搬家運貨，做五公里到十公里左右的生意就能養家餬口。

    先不說摩托車能不能進城到處跑這件事情，光一個駕照估計就攔住了。

    “下崗的日子是不好過的，後生。”

    拍了拍小趙的肩膀，魏剛這才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對小趙祕書說道，“生產力工具的重要性，你要多多研究，老是這樣不動腦子，你還想進步啊。”

    “主任，我就想跟您混着。”

    “當心老子賞你一記耳光！混日子的想法不許有！”

    瞪了一眼想要擺爛的小趙祕書，“魂靈也沒有了是吧？迴轉給我寫檢討！”

    “哦……”

    人來車往之間，禿頭老漢跟祕書兩個人就這麼穿梭着，又溜達回兩江工業大學的時候，腳都快走麻了。

    魏剛卻還是精神抖擻，喝了一氣茶水，便去想着拜訪一下管事兒的，看看是不是跟學校籤個合同，先把人弄去沙城。

    基層的編制，對名牌大學生來說，完全不值錢。

    不過魏剛也想好了說辭，把張浩南祭出來誆騙一下，應該還是蠻好用的。

    他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今天遇到的那幫大學生，跟張浩南是有很深聯繫的，風格太獨特了，沒有普通大學生的那種樸素。

    像是……像是醬缸裏扭動的蛆。

    他不是食古不化的殭屍，對新生代的小同志，並不強求作風上一致，但倘若有基本的追求，且肩膀能夠抗住壓力，這就足夠了。

    硬要說有什麼可惜的話，大概就是張浩南太過不當人，但是魏剛也沒有什麼不滿意的，橫豎沙城是撿了便宜，沒吃什麼虧。

    至於說有些人吃了虧，他也只是聽聽看看，萬事算總賬，翻看賬目一看，老百姓沒有窮得跟爛橘子一樣滴水，心滿意足。

    兩江工業大學的安掌門聽說魏剛過來，正好抽空過來閒聊一番。

    方言溝通也能大差不差，整點塑料普通話，吳語區的也算是能交流的，聊了一會兒，得知魏剛想要把“挑戰杯”特等獎的人弄去沙城，安掌門有些爲難：“魏主任，不是我不同意啊，實在是這幾個學生呢，馬上就要去淮西省的。”

    “你們建康的學堂，怎麼讓學生去淮西省呢？”

    “跟茶飲料基地有關啊，還有就是有個別學生呢，打算下到大別山的山區去做支教，都是報備了的。”

    “那這下好了！”

    魏剛猛地拍了一下大腿，“這要是過個兩年，我還搶個屁啊。”

    能真下去吃苦頭的後生家，組織大原則是肯定要重點培養的，尤其還是名牌大學，還拿了特等獎。

    甚至魏剛已經能夠想象青年組織團體，搞不好已經把這票人弄上了名單。

    難弄了。

    “入娘的，老子早曉得早點過來的。”

    罵罵咧咧的魏剛又開始噴張浩南，“張浩南這只宗桑（畜生）是腦子掛糞桶上的，自家學堂的事情一點也不上心！”

    安掌門原則上反對任何老家夥噴本門真傳弟子的不是，不過魏剛顯然是例外的，安獨秀笑着道：“魏主任，這種事情也講不好的嘛，再說了，這批學生是有自己想法的，走的是實踐路線，我還是很看好他們下到基層之後的歷練。他們不是爲了吃苦而去吃苦，是有計劃的，對未來也有很好的規劃。再加上張浩南是他們的同學，多少也有照應，不會有事的。”

    “噢？張浩南的同學？”

    “對的。”

    “嗯……那蠻好，我沒啥意見。這樣就蠻好。”

    一聽這調門，禿頭老漢就知道這事兒還可以再看，鬧不好這幫張浩南的同學，以後是真的會去沙城做官。

    其中邏輯也簡單，張家那幫臭土鱉就出不了幾個像樣的官。

    張浩南要等張家小一輩長大了從政，那要等多少年？

    “細棺材倒是想得長遠……”

    罵歸罵，但魏剛也承認，張浩南對仕途沒有半點興趣，倘若有……反而還是個麻煩事兒。

    這樣就最好。

    可以擁抱政治，但遠離政客。

    把握好了分寸。

    既然這批良才美質沒辦法搞到手了，那也只能感慨今天有緣無分。

    不過呢，來都來了，不順點兒啥，總感覺對不起自己。

    於是禿頭老漢就開門見山問安獨秀：“安校長，您也是知道的，我們沙城對高等學府一向是敞開大門永遠歡迎，對科學和知識，也是相當的尊重。您看，現在黑水工大在我們沙城也弄了個分校，兩江工業大學同樣都是名校，要不要跟黑水工大做一做鄰居？我們沙城上上下下，一定爲學校爲師生，做好服務，讓全體師生都滿意放心。”

    “……”

    安獨秀臉皮一抖，這嘴臉……咋說呢，似曾相識。

    不是，等等，莫非當地鄉風就是如此？

    安掌門內心起了懷疑，總覺得這種“賊不走空”的心態，不太可能就是一老一少獨有的吧？

    而魏剛說歸說，還讓小趙祕書從公文包中弄了不少土地規劃圖，魏剛在地圖上指指點點，大有安掌門你只要開金口，一切都是好商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