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散夥飯

    臨近中午，我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煩悶地抽着煙，一根接着一根。

    夏天的杭州潮溼悶熱，室內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令人窒息。知了在樹上叫得愈發急促，那尖銳的鳴聲彷彿在嘲笑着我的無奈。一陣微風拂過，卻帶着幾分沉悶，沒有讓我感受到絲毫涼意。

    我閉上眼睛，感受着汗珠從額頭滑落，一滴滴落在沙發上，留下斑駁的痕跡。手中的菸頭，已經燒到了手指，我恍若未覺，只覺得心中一陣苦悶。

    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只剩下我在這熱浪滾滾的夏日中掙扎。

    我走到次臥的門口，輕輕地敲了一下，“思思，你……餓嗎？”

    房間內沒有傳出任何迴音。

    “思思，要不……我給你弄點吃的？”

    房間裏還是沒有任何動靜，讓我不自覺地更擔心了一些，她不會做了什麼傻事吧？

    我趕忙推開房門，發現她只是側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緊皺着眉頭怔怔地盯着地面，只不過身上的衣服已經穿好了。

    “你出去吧。”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有氣無力，“我想一個人靜靜。”

    我聽她這麼說，剛準備轉身出去，卻突然感覺哪裏不太對勁。

    她的房間裏面是開了空調的，按道理應該是比較涼快的，但是她的額頭卻滲出一些汗漬，而且臉色看起來也有一些發白，像是生病了一樣。

    我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她不語，只搖了搖頭。

    我本來還只是有些猜測，現在再仔細觀察一下她的舉止動作，彷彿她整個人都在掙扎一般，肯定是身體不太舒服。

    我趕忙衝到了牀邊，蹲了下來問道：“思思，你到底怎麼了？”

    “我沒事。”她瞥了我一眼，隨後費力地喊道：“你給我出去。”

    她好像在承受着身體某處的痛苦，艱難地抗拒着。

    我見狀輕輕捧着她的胳膊，仔細查看，也沒有滲血的痕跡，但還是擔心地問道：“是胳膊疼嘛？”

    “我讓你出去啊……”

    她話剛說完，卻疼地“啊”了一聲，隨後整個身體慢慢蜷縮了起來，雙手不自覺地捂住了肚子。

    我看到這一幕，好像有些似曾相識，這以前和她在大學校園裏面相遇產生誤會的時候，她就是被我氣的癱倒在地，當時也是捂着肚子。

    “你……是不是胃不舒服？”我問道。

    她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猙獰。

    我趕忙伸出手掌，摸到她的腹部輕輕揉了起來，緊張問道：“你是不是胃痙攣了？”

    她過了半晌，才從牙縫裏面擠出個字：“疼。”

    我揉了一會，她的表情明顯緩和了一點，但是額頭上的汗漬更加明顯了，看來剛纔疼得不輕。

    “我去給你倒杯熱水。”我趕忙起身衝到了廚房裏，倒了杯熱水，拿了回來。

    我扶着她未受傷的左臂，將她緩緩靠在了牀頭。

    她喝完熱水後，我問道：“感覺好點了沒？”

    她沒說話，卻眼神幽怨地看着我。

    “你起碼點頭或者搖頭，讓我知道你的情況啊。”我緊着眉頭問道。

    她翻了我個白眼，緩緩開口道：“老毛病了，一餓就容易胃疼，再加上剛纔有點生氣，所以……不過沒事，等會就好了。”

    “那我給你去弄點吃的。”

    “你不要假惺惺地關心我了，你還是出去吧。”她無力地說道，“反正你給我的食物，我是不可能吃一口的。”

    “你怎麼這麼倔呢？”我有些憤怒地責怪道，“你不吃東西，等會又會胃疼的。”

    “和你又沒關係，你忙你的吧，你不進來不就看不到了。”她的語氣冰冷，像是一個陌生人，“我等會自己會點外賣。”

    我看她倔強的神情，不禁嘆了口氣。

    她那雙曾經充滿靈氣的眼睛，此刻卻顯得有些黯淡，彷彿被什麼遮蔽了一般。

    “那隨你便吧。”

    我直接走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

    我在廚房之中，大汗淋漓。

    夏天的廚房，彷彿是這個世界上最炎熱的地方。我摘下圍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卻發現衣服已經溼透了，不禁回想起曾經在廚房勞作的父母，心中不免感到有些慚愧和心疼。

    這他麼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我把炒好的菜，端到餐桌上，盛了碗飯，夾了點菜，又走進了思思的房間。

    她對於我現在不打招呼就進門的行爲，已經漸漸習以爲常了。

    “喏，吃飯。”我把碗遞了過去。

    她躺在牀上，瞥了一眼我手裏的碗，沒有說話，卻隱約好像吞嚥了一口口水。

    “你媽說你最喜歡吃刀豆肉絲，我看冰箱裏面剛好有刀豆，順手就給做了，起來吃吧。”

    “我不吃。”她繼續倔強地說道。

    她的回答在我意料之中。

    “最後一頓散夥飯了……”

    我平靜地說道，心中雖有千般不捨，但也無可奈何。

    她怔怔地看着我，愣了一下，“終於要走了是吧？”

    “嗯。”我回道，“吃完這頓飯……以後我就會消失在你的世界裏，再不來打擾你。”

    我們兩個都靜止在原地，沒有說話。

    ……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飯菜的香味，但場面卻似乎顯得有些落寞。

    我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麼，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我將何去何從。剛剛丟掉了工作，又遇到這麼糟心的事，看來命運總喜歡和我開一些玩笑。雖然我也明白這一切的惡果都是我自己種下的，但我卻對這樣的局面有些無能爲力。

    可能生活就是如此，沒有那麼多“如果當初”。

    她終於費力地起身，接過了我手裏的碗……

    “那你好好吃吧，我去外面餐桌吃，就不打擾你了。”

    說罷，我便落寞地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突然，她喊道：“等下。”

    “怎麼了？”我有些不解地問道。

    她蹙眉看了看自己右胳膊，嘟囔着說道：“我這……怎麼吃啊？”

    “要不……我喂你吃？”我故作戲謔地說道。

    但奇怪的是……她竟然小臉一紅，卻並未說話。

    我看她這個嬌羞的模樣，心中頓時一陣驚喜，她這是默認同意了？

    我緊張地走到了她的牀邊坐了下來，然後端起碗，開始給她夾飯夾菜。

    她也倒是非常配合，一口接着一口，接受着我的投喂。

    “我要喝水。”她說道。

    我便端起旁邊的水杯，開始喂她喝水。

    卻突然想起來，她明明可以自己用左手端杯子喝水的，但看她也沒提這個事，我也就沒說話了。

    剛喝完水後，她又說：“快點的，我餓死了，要吃刀豆。”

    “哦，好。”我立馬又端起了碗，開始喂她吃刀豆。

    我倆竟然配合的越來越默契，沒一會功夫，滿滿一碗竟然全都吃完了。

    “還吃嗎？”

    “飽了。”吃完飯後，她似乎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我剛準備去餐桌那邊自己吃午飯，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你點的外賣呢？”

    她瞥了我一眼，輕輕嘟着個小嘴說道：“沒點。”

    “你剛纔不是說……”

    她直接打斷我的話說道：“剛纔沒胃口，看那些外賣不知道吃什麼，而且我媽說了，外賣不健康。”

    我有些無言以對。

    ……

    吃完飯後，我又回到了她的房間。

    她正躺在牀上，背對着門口，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我走了。”我小聲說道。

    “嗯。”她回道，並沒有回頭。

    “我先去朋友家住兩天，等我找到房子後，我再回來拿行李。”

    “好。”

    她繼續冷淡地應道。

    “你吃飯的話……到時候喊方豔秋來照顧你吧。”我剛說完，突然發現自己講錯話了，這個勾引事件敗露以後，好像她和方豔秋之間的誤會和矛盾也很深，怪不得她如此崩潰。

    “不用你操心，你走吧。”她繼續冷漠地說道。

    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雖然半遮着窗簾，但依舊能感受到室外的炙熱。與滾熱的天氣相比，她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和孤單，我緩緩地走上前去，給她的身上又拉了拉被子，她還是紋絲不動，沒有說話。

    我輕輕帶上了房門，隨後換好鞋，離開了這個充滿着留念的房子……

    我的心裏空蕩蕩的，回想起住在這裏的這些日子，雖然時間不長，但卻讓我感覺異常的踏實。她媽媽的可口飯菜、硌得骨頭疼的硬地板、冷思思的嬉笑調侃，彷彿都一去不復返了。

    熾熱的陽光曬在我的身上，卻無法驅散我心中的陰霾。我沿着熟悉的小路走着，思緒萬千，我突然意識到——

    可能這就是離別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