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暗閣（上）

    秦沐聽李全宗說完後，微微一笑道：“李大人說笑了，朝廷的公務可比迎接我這個煉氣五層的修士重要多了，若是因爲我而耽誤公務的話，反而是我的罪過。”

    李全宗拿不準秦沐的性格，即使瞧他似乎真的不在意這件事情，心中也是一動，決定贈送點什麼來結一份善緣。

    像他這種告老還鄉又被提拔到天機閣的官員，昔日在朝廷的人脈已經用不上了，一切都要重新開始，自然要小心謹慎一點。

    他回到櫃檯後，取出十張畫有金色雲篆的符紙放在那枚金令旁邊，笑着道：“每張傳送符都需要一百枚下品靈石，這是朝廷規定下來的，便是老朽想要贈送上使，也沒有這個權限。”

    說話間，他彎腰從櫃檯下取出一塊漆黑的令牌，道：“但爲了彌補老朽之過，老朽卻可以做主，把這枚令牌贈送給。”

    “這是參與暗閣拍賣會，並可以在任意拍賣會擁有一間雅間的暗閣令，往常只有在暗閣中消費十萬上品靈石的貴客才能獲得這麼一枚令牌，任何人都不能免去這個過程。”

    “這枚暗閣令本是老朽自己的，如今便贈送給上使。”

    秦沐先是驚訝這位閣主竟有着消費十萬塊上品靈石的實力，但聽到他後面的話後，不由得滿臉無奈的笑道：“李大人多心了，我並不是那種小肚雞腸之人，若是李大人不放心的話，待您下值之後，咱們私下裏再聚一下也就行了。”

    李全宗聽他這麼一說，立刻明白是自己多想了。

    但還是笑着道：“私聚是私聚，這枚令牌還是要贈送給上使，還望上使不要推脫，全當老朽想要與您結一份善緣。”

    說罷，撫須笑道：“您身爲上使，暗閣裏的區域對您而言是沒有限制的，您若是發現一些自己不需要，但對老朽而言卻很珍貴的好東西，還望上使可以代老朽買下來。”

    接着無奈的搖搖頭，道：“不瞞您說，哪怕身爲閣主，也有許多區域是進不去的。”

    “老朽往往只能在事後才會得知某某區域出現了一件老朽需要的好東西，但到了那個時候，這些好東西都已經被其他人買走了。”

    秦沐聽他這麼一說，從乾坤界中取出一千枚下品靈石結賬的時候，也將這枚暗閣令和十張傳送符收下來，笑着道：“既然李大人這麼說，我便卻之不恭了，不過，還請李大人將自己想得卻得不到的物品列出一張單子來。”

    李全宗笑道：“這是自然。”

    說話間他從櫃檯後面走出來，一邊將門鎖上，一邊道：“眼下正好無事，便由老朽免費帶上使去一趟暗閣，也好爲上使介紹一下。”

    接着他便帶着秦沐穿過櫃檯，從裏面的木樓梯走上二樓，來到一座刻錄着傳送陣的玉臺前。

    李全宗將一枚枚靈石往傳送陣上安置的時候，突然感慨道：“老朽往日爲官時，一直都在羨慕那些高來高去，能夠長生的修士，甚至還曾希望自己快點老，這樣就能成爲修士了。”

    站在旁邊看着他忙碌的秦沐，聽到這句話後，疑惑問道：“說起來，我一直都很奇怪，爲何朝廷不允許官員有修爲，直到卸任後，才能夠開始修行。”

    李全宗一邊忙碌着，一邊解釋道：“上使有所不知，其實在大乾的時候，官員不僅有修爲，還會獲得國運加持，修煉的速度不僅快，還不會受到瓶頸的限制。”

    說完這句話後，他頓了頓道：“然而，當官員擁有修爲後，就會出現一個很恐怖的現象。”

    說到這裏時，李全宗索性直起身來，語氣唏噓的撫須道：“您無法想象，大乾的時候，哪怕一個芝麻小官，都是那種能夠在任一兩百年的。”

    “只是區區十數年，整個大乾朝廷都被這些官員和他們的後人霸佔。”

    “而他們不僅因爲修仙導致了心態的轉變，更因爲長期與民隔絕，只能聽信當地官員的鬼話連篇，再根據以往的經驗來治國。”

    “以至於有乾一朝，讀書人因爲無法當官，去讀書的人變得越來越少。”

    李全宗說到這裏時，忍不住又是一聲輕嘆。

    “數不盡的經典都消失在大乾一朝，而百姓也都成了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甚至就連文字都倒退到了青帝以前，變得高深複雜。”

    “更是因爲官員對民間的漠不關心，百姓們時不時的就會爆發起義，但尋常百姓哪能鬥過那些已經成爲修士的官員、將士？”

    “因此，凡有起義，都會被很快鎮壓，所有參與起義的百姓，都會被殺光屠盡。”

    “這導致大乾末年的時候，整個大乾朝的百姓加起來也只有兩千餘萬，可謂是地廣人稀。”

    秦沐聽他說到這裏，面色不由微變，終於明白爲何大煜不允許在任的官員修仙了。

    他光是聽李全宗簡單的訴說，就感覺心頭沉重。

    李全宗轉頭看着秦沐，沉聲道：“老朽曾通過水鏡術見識過大乾末年時的慘象，那是一個對於百姓而言，無比黑暗的時代。”

    “在那個時代，百姓不是人，也不是畜生，而是修仙者煉製法寶的材料，是他們用來引誘妖獸的誘餌，是爲他們種植靈植的奴隸。”

    “因此，當陛下出現後，長期受到壓榨的百姓們，立刻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凝聚力！”

    “您可能無法想象每一個人都悍不畏死的模樣，可老朽卻有幸親眼所見！”

    “百姓們自從跟隨陛下的第一日，便全都抱着哪怕從此絕後，縱使死無全屍，也要將大乾朝和修仙宗門打入塵埃的決心！”

    “他們前赴後繼的用那孱弱的肉身扛着術法、神通、法寶，一步一步的前進。”

    “丈夫死了，婆娘雙目血紅，踩着他的屍體，帶着他的意志，繼續前行。”

    “父親剛死，兒女們便緊隨其後。”

    “平日裏的鄉霸、匪徒、妓女、富商、乞兒，沒有刀劍便用牙咬，用指頭去扣，去抓，去撓，他們無所不用其極，哪怕是用自己的屍體，也要爲陛下壘出一座超過城池高度的屍山，一條強行破開陣法的通天大道！”

    “終於，他們用斷絕血脈的代價，用自己的屍體，硬生生扶持着陛下，讓他度過了最爲艱難的起義初期！”

    李全宗說着說着，拳頭便不知不覺用力攥緊，聲音中也帶上了哽咽。

    “因此，當大煜立國後，最初的官員們不僅吸取了大乾的優缺點，更否決了前朝一切律令、政策。”

    “他們親自定下了一條條用來限制自身和後人的律令！”

    “官員在任時，官員本身及其九族上下不得身懷修爲只是那些律令中的一條。”

    “更是爲了避免告老的官員通過修仙界的資源來賄賂朝廷官員，導致在任官員哪怕七老八十都耳聰目明，又陸續增加了許多律令。”

    “其中有一條便是‘當官員告老之後不得再與以往人脈聯繫’。”

    “當然，爲了不徹底斷絕官員們的修仙之路，另有諸多政策出現。”

    “比如說，告老的官員，如果沒有靈根，既可以當一個富家翁，也可以開辦學堂，用自己的學識和經驗發揮餘熱，最終成爲民間德高望重的大儒，以此來獲得朝廷的其他嘉獎。”

    “如增加壽元，或者恢復青春……”

    “如果有靈根的話，則會根據資質高低，被任命爲天機閣的閣主，或者暗閣當中的其他位置。”

    “若修煉有成，則可以選擇成爲鎮妖司的供奉，或者某一座城的城主。”

    秦沐聽他說完這些，下意識感嘆道：“最初的那些官員爲了大煜能夠天下太平，爲了百姓們可以安居樂業，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李全宗平復着突然激動起來的心情，輕輕點頭道：“如果沒有他們，大煜不會在短短兩三百年間，就恢復人間盛世。”

    “雖然蠅營狗苟之輩沒有斷絕，民間也藏有陰暗，但終歸是漸漸變好的。”

    說到這裏時，他情不自禁的想起已經駕崩的煜帝，情緒再也無法壓制，淚如泉涌的捂臉道：“可惜這一幕陛下卻再也看不到了……”

    五位地仙早在煜帝駕崩當日，便通過鎮妖司以及各地府衙，向天下百姓說了一句話——不要難過，不要悲傷，唯有百姓們安居樂業的笑容，才可以讓陛下安息。

    因此這幾天，不論是官員，還是百姓們，爲了讓煜帝安息，全都強忍着心中的悲傷，照常生活。

    但還是有許多人在家中爲煜帝刻了一尊靈位。

    每當夜幕降臨，他們便會迴歸真實的自己，在靈位前悲慟不已。

    秦沐看着傷心至極的李全宗，突然想要告知他煜帝其實沒死的事情，可話都來到了嘴邊，他猶豫了下，還是散去了這份心思。

    煜帝沒有死亡的事情只有少數人知曉，五位地仙既然沒有告訴其他人，想來是煜帝另有吩咐。

    如果因爲他將這個祕密暴露，導致煜帝的謀劃功虧一簣的話，可就罪大莫及了。

    李全宗哭了半天才想起旁邊還站着等待和他一起進入暗閣的秦沐，強行收斂情緒，苦笑道：“老朽一時沒有忍住，耽誤了上使的時間，還望上使見諒。”

    秦沐搖搖頭道：“這是人之常情，李大人無需在意，況且我也閒的很，去往暗閣也不急於一時。”

    李全宗擡袖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啓動了傳送陣。

    當即只見四周鑲嵌的靈石亮起瑩瑩白光，緊接着玉臺上面勾勒着的許多紋路開始逐漸發亮。

    當所有紋路都亮起來後，李全宗先邁腿站到了玉臺上，見到並無異常後，才又對着秦沐道：“上使請站在玉臺上。”

    秦沐還是第一次使用傳送陣，滿臉期待的踩在了玉臺上。

    下一刻，李全宗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符捏碎。

    整座玉臺頓時亮起青光，眨眼間就將他和秦沐籠罩。

    秦沐只感覺眼前一花，四周的環境就已經發生了改變，一個陌生卻無比壯觀的世界立刻展現在他眼前。

    望之不見盡頭的雲海中，矗立着無數高山，就彷彿是露出海面的礁石。

    在它們的頂峯之上，則築起了許多亭臺樓閣。

    天空中，一道道顏色各異的流光時不時的劃過天空，猶如流星般璀璨奪目。

    一些流光在高空疾馳而過，瞬間消失在目光盡頭，另一些則在雲海中穿梭。

    秦沐目不轉睛地看着這一切，心中驚嘆不已。

    而在眼前，則又是另一番景象。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青石鋪就的街道。

    街上人流如織，兩旁矗立着高聳入雲的殿堂樓閣。

    身旁的李全宗在這時開口道：“這裏便是暗閣了，名爲暗閣，其實是一處效仿修仙界另外開闢出來的一處祕境，這裏與修仙界唯一的差異就是沒有仙門大宗。”

    “而且這裏由朝廷直接管轄，安全的同時還不會受到打擾，因此，有許許多多的修士，都會在此地的客棧中常年包下一間房間。”

    秦沐聽到他說起修仙界，忽然想起自己在天機閣外那些石碑上見到的信息，開口問道：“李大人，我在外面的石碑上見到過‘天懸修仙界’和‘蒼梧修仙界’的名字，難道修仙界其實有很多？”

    李全宗雖然詫異秦沐竟然不知道這種常識，但還是笑着解釋道：“修仙界並不是單指一方世界，而是指有着衆多修士聚集的祕境。”

    “昔日始皇帝絕天地通時，天地的割裂產生了許許多多的祕境。又因爲祕境中的靈氣要比神州大地濃郁，所以漸漸聚集了無數的修士。”

    “所以老朽剛纔說，暗閣便是效仿修仙界開闢出來的。”

    “所謂‘天懸’、‘蒼梧’之名，都是最初佔據那些祕境的宗門的名字，有些祕境中，昔日的那些仙門大宗已經消亡，但修士們因爲習慣了那些宗門的名字，便繼續沿用了下來。”

    “像是開天四族，以及絕大多數的仙門大宗，以及聖地，都是居住在這些祕境當中的。”

    “只有一部分自古就在神州有駐地的宗門，才沒有往祕境中搬遷，畢竟那些祕境當中還有着其他的宗門，他們如果輕易搬遷的話，只會造成雙方宗門的大戰，這是朝廷不允許的。”

    “尋常修士想要去往這些修仙界的話，只能通過傳送陣和傳送符。”

    “而遍佈天下的天機閣，也會販賣去往這些修仙界的傳送符。”

    說到這裏，他從玉臺走下，笑着道：“上使隨我來，老朽帶您簡單的逛一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