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時候到了

    夜啓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

    就是恍恍惚惚間、眼底的景色都恰似海中泡影一般閃過。

    直到聽着厚重的鐵門、在身後“轟隆隆”着完全閉合，跨進棕褐色的門扉，客廳裏的淡白色燈光徐徐亮起，夜啓才終於意識到：他真的回來了，回到那個熟悉的家裏。

    客廳裏還逸散着一股濃郁的香味，他看到了餐桌上、擺滿着飄香四溢的佳餚。

    有煎好的軟嫩牛排、金黃酥脆的炸牛奶、塗抹了番茄汁的鮮美意大利面......

    夜啓知道：絕大部分美食、白可伊都是第一次做，能短時間達到這個美觀程度......

    看得出來她有多麼用心。

    但是抱歉，他現在真的沒有一點胃口。

    “你、你先在沙發上坐會兒吧。”

    從交易中心到家裏、一直都攙扶着他的白可伊也看出來了，輕聲說道。

    她把夜啓扶到沙發上，並幫他靠好在軟背墊上，旋即就上了二層。

    夜啓獨自坐在安靜的客廳裏，神色黯然着扭頭四顧，明明燈光和氣氛都那麼柔和寧靜，相比較外面血腥的末世，家裏簡直稱得上美好的天堂，但夜啓心底卻愈發煩躁。

    他深深呼吸着，嘗試讓自己融入到這片美好中，但是根本做不到。

    他感覺手仍舊在顫抖，彷彿在警醒着他：你的匕首呢？你的武器呢？你的烈焰呢？

    還遠遠未到放下的時候。

    可是......可是......

    “先喝點水吧。”

    很快，白可伊回來了，她給夜啓倒了一杯清水，見夜啓手還在抖，於是在他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給他灌下，夜啓輕輕喝了幾口，溫潤的液體瞬間滋潤了乾燥的喉嚨。

    “謝謝。”

    “不客氣。”

    白可伊看他的眼神溫柔且心痛，拿出剛纔找來的醫藥箱。

    “......疼嗎？我給你上點藥吧。”

    夜啓輕輕搖頭：“它們會自我修復......而且，就讓我再多痛一會兒吧。”

    他身上現在除了這些還未癒合的傷口，其實什麼都沒有了，甚至衣服鞋子都被自己的不死鳥烈焰焚燒乾淨了，畢竟不是電影或動漫裏、怎麼都不會爛掉的標誌性戰衣。

    白可伊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垂下持着棉籤和藥膏的手，髮絲遮擋了她的臉龐。

    夜啓則稍稍清醒後，這才慢慢地發現：白可伊的身上也好不到哪去。

    她穿着的黑色短袖上衣、不知被什麼撕了好幾道口子，身前身後都有，口子裏是已然凝固的暗紅色血跡；褲子更是慘不忍睹，除去裂口，修身的黑色運動褲都斷了半截，露出修長芊細的小腿，卻失去了往常的白淨嫩滑，到處遍佈着暗紅和灰塵、沙礫。

    女孩的小腳都漏了出來，因爲連運動鞋都少了半隻，原本白裏透紅的軟嫩玉足，現在卻被尖銳且堅硬的水泥路面，摩擦得全是水泡和紅腫，難以想象她究竟忍了多久。

    和夜啓不同，白可伊沒有不死鳥的體質。

    這些傷口於她而言，一個處理不好造成感染，甚至可能是致命的危險。

    “......你坐好，我幫你上藥！”

    於是，夜啓搶過來醫藥箱，起身示意白可伊躺到沙發上，自己幫她脫衣服。

    銀髮少女微微漲紅了臉，但還是乖巧地找做着，輕輕閉上眼睛，任由夜啓操作。

    夜啓小心翼翼地先幫白可伊卸下外衣，然後是外褲，最後是早已被染紅的罩罩和胖次。因爲傷口處的血液似乎黏住了，剝離的瞬間疼得女孩眼眉微皺，但是一聲不吭。

    夜啓看得心疼，卻又啥沒辦法，只能下手更加輕柔。

    直到一切身外之物褪去，展現在夜啓眼前的，並非熟悉誘人的純白色素體......

    而是渾身遍佈着或細小、或深及骨頭的無數傷口的鮮豔的嬌軀。

    恰似素白的雪地上、綻放着無數朵悽美的彼岸花。

    夜啓很清楚這些傷口的來歷：喪屍的抓痕。

    ——難以想象，爲了抵達他所在交易中心，一路上這個女孩究竟忍受了多少痛苦。

    不，不只是過去，還有帶着失魂落魄的他回來......

    “......你難道不痛嗎？”

    夜啓顫抖着聲音問着，他現在都有點沒法下手了，因爲根本不知道該從哪開始。

    白可伊輕笑着搖頭：“還、還好啦。你比我還恐怖好多喔。”

    她見夜啓沉默着，想了想，小聲問道。

    “要、要不，先別管了，我們......先上去洗個澡吧？我剛纔放了溫水。”

    “......好。”

    夜啓輕輕一手貼着她的細腰，一手則托起她的膝蓋窩，給女孩小心地抱了起來。

    帶着她來到二層，因爲兩人都是一絲不掛，所以直接進了裏浴室。

    浴池裏的水已經溢滿了，夜啓在浴池外的四角，發現了幾盆奇怪的東西；而在浴池邊緣，還擺着幾瓶白色藥瓶；整個空間裏除了水汽，似乎還瀰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這些東西和藥瓶，夜啓很熟悉，都是他末世前就囤好的，用來進行......

    他微微一愣，瞬間就反應過來了，難以置信地低下頭。

    “可伊，你......”

    懷中的銀髮少女卻輕闔着雙眸，看起來似乎睡着了。

    夜啓沉默了良久，帶着她踏入溫熱的池水裏，兩人的傷口接觸水面的瞬間，皆泛起一陣抽搐的疼痛，少女輕皺着好看的柳眉，微微睜開眼睛，旋即摟住了夜啓的脖子。

    靠在浴池邊緣坐下、稍微調整了姿勢、且漸漸適應了水溫後，白可伊蜷縮在夜啓的懷抱裏，微笑着輕輕用手拍打着水花，同時他們的四周，悄然浮現出熒綠色的光點。

    因爲沒開燈，幽邃的黑暗中，這些徐徐升起的點點星芒，就好似夜下翻飛的螢火蟲，圍繞着緊緊貼合的二人盤旋着，夜啓感覺他的傷口和疲憊，好像都在漸漸地消散。

    “......這是你的魔法嗎？”

    “嗯。”

    白可伊輕輕點頭，在夜啓懷裏翻了個身，與他面對面着坦誠相待，朝他伸出雙手。

    她的手心裏無聲地亮起熒綠色的光輝，她隨之把手心印在夜啓胸前的傷口上。

    夜啓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傷口正在被一份柔和的力量，加速修復着。

    和他的不死鳥之焰不同，它無需燃燒，彷彿就像是純粹的生命力灌輸。

    很美，很舒服。

    “......謝謝。”

    但夜啓輕輕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繼續治療。

    白可伊則安靜地擡頭，藉着螢火蟲的微光，她那精緻玲瓏的容顏好似盛放的繁花。

    看着她那雙漂亮的淺藍色眼眸，夜啓微微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白可伊見他這樣，只是輕輕一笑。

    旋即，她突然仰起了驕傲的天鵝頸，主動將溫潤的脣瓣、貼上他的嘴脣。

    夜啓下意識迎接着，兩人溫柔又熱烈地擁吻着，彼此的味蕾纏繞交織得那麼深。

    數分鍾後，他們拉着絲線分開，微微喘息着，同時感覺到彼此上升的體溫。

    “......再來。”

    於是，又一次，這次不止有嘴脣的交融，他們的雙手同時撫摸起對方的身體。

    哪怕手感其實並不好，哪怕摸到的都是細碎的傷口......兩人都沒有停手。

    彷彿只有如此才能知道：自己仍舊活着。

    “......再來一次。”

    “繼續......”

    “嗚嗚唔呼......”

    一次又一次地脣瓣觸碰，誰都沒有拒絕，彷彿要將這數個小時的分離積攢的情感......

    在這次輪迴的最後時刻，全部都盡情且肆意地、發泄殆盡。

    浴池裏的透明水面蕩起一陣又一陣漣漪，徐徐飄升的螢火蟲恰似祝福的光芒。

    直到......直到終於，少女嬌軟的身子沉默着、精疲力盡地趴倒在男孩的懷裏。

    夜啓靜靜地摟着她的肩膀，感受着女孩的溫度，此刻終於完全平靜。

    其實再吻下去，就真得窒息了，畢竟能呼吸的空氣已經不多了。

    無色無味的一氧化碳，此刻已然瀰漫了整間浴室。

    白可伊則隨手拿來了準備好的礦泉水，以及那些白色的藥瓶。

    瓶子上用簡體中文，清晰地寫着幾個大字：如地西泮。

    常用的安眠藥的一種。

    ——時候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