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告白

    襲擊是突如其來的。

    那是一團濃稠且深黑、唾液混着污血漿的“水球”。

    它以兩米每秒的速度飛來——並精確命中了樑國正的雙臂！然後怦然炸開！

    魁梧的男人發出無聲的慘叫：他的皮膚瞬間被腐蝕，露出血肉裏的白骨！

    但是他抗住了，並往前踏出一步，直接從半空中截住了撲來的黑影！

    黑影自然是喪屍：林詩雅。

    她一直躲在樓梯的拐角，趴在護欄上，等待着獵物從消防隔間中出現。

    毫無疑問，這傢伙已經擁有了基本智力。

    但樑國正既然敢截住她，就意味着：他有自信戰勝她。

    “喝！”

    他如巨人一般低吼着，不顧自身的腐蝕濃液，強行將林詩雅的屍軀抱死在懷中！

    “呃呃啊啊啊！”

    林詩雅在男人懷中奮力掙扎，用鋒利的指甲撕扯起他的後頸皮膚。

    但樑國正無聲地咆哮，抱着她一路往上狂奔，最後一起撞上堅硬的水泥牆體！

    “砰——！”

    那一瞬間，夜啓感覺整個樓梯間都震了一下。

    他驚訝於樑國正、恐怖到簡直非人一般的力量的同時，持着銀槍也衝了上去。

    這時林詩雅的屍軀，已經被樑國正完全摁進了牆裏。

    男人用血肉模糊、森森露骨的雙手，死死鎖住了她的喉嚨！

    夜啓只需趕上最後一槍，完成補刀即可。

    這將是他殺死的第一只喪屍！

    但在夜啓刺出長槍前，樑國正扭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快......走吧。”

    他輕聲開口，每說一個字就吐幾口黑血，顯然已經病入膏肓。

    夜啓原地思考了一秒，便明白了樑警官的選擇。

    兩個男人沉默地對視着，彷彿都知道：告別的時候到了。

    但真到了這種生死離別的場面，說實話......

    夜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他現在的心情，其實蠻複雜的，甚至自己都不太明白。

    但他又想起這個男人的話語。

    他說：爲人民服務，是他的榮耀......

    停頓了幾秒，夜啓突然擡起右手，朝樑國正警官敬了一個軍禮。

    “向您致意！”

    樑國正微微一愣，然後最後一次笑了。

    “手指的......位置......放太高了......”

    下一秒，他便如瀕死的雄獅般怒吼，咆哮着再一次抱起他的女兒！往樓上衝去！

    林詩雅尖叫着撕裂起他的胸膛、用腐蝕唾液融化他的血肉，但都無濟於事。

    而被自己父親抱着、彷彿就像兒時騎在父親的肩膀上......

    漸漸地、這只喪屍居然放棄了掙扎？

    在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樓道之前，夜啓最後一次看到：名爲林詩雅的怪物，把腦袋埋進了她父親的胸膛，似乎是在進食，撕裂父親的心臟......也可能是，感受他的心跳。

    眼角似乎有點溼潤。

    夜啓隨手一抹，轉身回到了白可伊身邊，帶着她一起往樓下跑。

    ......

    從二層下到一層，夜啓看見了那具胸腔已經被啃空了的屍體。

    他穿着黑白的警服，那張瞪大着眼、蒼白的臉上，曾經儒雅柔和的面相早已消散。

    胸前還掛着警徽和銘牌：陳明言。

    他應該就是樑警官的徒弟吧？

    “謝謝你的槍。”

    夜啓再次敬了一個軍禮後，便拉着他的女孩、進入直達廣場的最後一條長通道。

    “唔哼！”

    白可伊突然輕哼一聲，被夜啓拽着頓了個踉蹌。

    “怎麼了？”

    夜啓有點緊張，如果現在出問題，他們很可能錯過最後的逃離時機。

    “沒事。”

    白可伊咬了咬嘴脣，對男孩露出略顯蒼白的微笑。

    “就是差點崴到腳了，還好你及時停下了。”

    “還能跑嗎？不能我抱你！”

    “沒問題。”

    白可伊原地跳了幾下，看起來確實沒啥動作異常，夜啓也就放心下來。

    他拉着女孩繼續走，很快抵達了通道盡頭的大門。

    這扇門是半虛掩着的，從細小的門縫中漏出一道黑夜的線。

    “你往後站點，我先看看情況。”

    夜啓把堅硬的鐵桿卸架在胸前，手槍則槍管搭在鐵桿上，慢慢慢慢地推開大門。

    門外是熟悉的黑夜，和漆黑一片的購物廣場，所有的燈光貌似全都壞了。

    但藉着皎月，夜啓隱約能看見：無數黑影林立於廣場各處。

    而在他開門的瞬間，門裏的白熾光便如潮水般涌出，將所有黑影的視線吸引。

    至於夜啓爲什麼知道是“視線”......

    因爲那一雙雙、於深邃幽遠的永夜中亮起的、鮮豔的赤紅色血瞳！

    ——喪屍，全是喪屍！！！

    下一刻，夜啓彷彿聽見了它們的笑聲，然後是那如衆樂齊鳴般的嘶吼，響徹夜空！

    “回去，我們回商業城裏！”

    夜啓轉身衝回通道、並招呼白可伊一起、準備先回到商業城裏躲躲。

    畢竟看這架勢，他們是徹底出不去了。

    實在不行，就只能重開了......

    但一道米白色的倩影，突然與他擦肩而過！

    白可伊獨自走出了通道，回頭看了夜啓一眼，眼底的深情彷彿是跨越時間的凝望。

    隨後，她反手關上了通道大門，並使用先前的鑰匙，從外部反鎖！

    “夜啓，我被感染了。”

    她把腦袋湊近了唯一的門縫處，知道他一定在聽，於是含着笑意和勇氣......輕聲說出了平生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告白。

    “我好喜歡你哦！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下一秒，她的腳步聲倏然遠去，同時鋪天蓋地的喪屍們的嘶吼聲響了起來。

    就像是一羣食腐的烏鴉在桀桀桀笑。

    ......

    夜啓靠着門板癱坐在地上，眼神呆滯地望向通道的另一端。

    那裏正站着一個血紅色的人影。

    他的胸腔裏只剩下半段大腸、四分之一顆心臟、三分之一塊肝臟、幾段小腸......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在步履蹣跚地、往前走着，扯着“呃呃啊啊！”的烏鴉嗓。

    看着噁心。

    明明生前是那麼好的一個警察。

    夜啓現在明白：白可伊說的被感染了，估計就是被這具男屍抓傷了腳踝。

    早知道就讓她換上新買的運動鞋和長褲了......

    “她怎麼這麼笨啊！”

    少年低聲說着，感覺眼睛好幹好幹，擠不出半點淚水。

    他擡起手中的92式手槍，解開槍鎖，對準正緩緩朝他靠近的男喪屍。

    ——但用徒弟送給師傅的手槍、最後殺掉徒弟自己，似乎有點小狗血了。

    要不......還是算了吧？

    其實吧，解決他自己就足夠了。

    於是，夜啓又慢慢慢慢地、把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但持槍的手卻在顫抖......不停地顫抖......

    夜啓感覺自己的嘴脣、牙齒、甚至全身上下、每個部位都在戰慄......

    彷彿全身的細胞，似乎都在恐懼地拒絕。

    以往都是被偷咬、被突臉、在腎上腺素飆升時，黯然去世。

    但這次不同。

    這次的他異常冷靜、並清晰地明白：死亡將至。

    他本以爲自己已經掛過兩次，有抗性了，槍隨便開。

    但到頭來，還是怕死的啊！

    不過......

    夜啓慢慢閉上眼睛，腦海中漸漸浮現出、那個銀髮少女笑意盎然的俏臉。

    雖然怕死，但我卻更害怕......獨自活在這個，沒有你的世界。

    “咔嚓。”

    【眷顧：三女神紡織的不死鳥......自動觸發......】

    【時間回溯開始......新命運線已完成紡織......】

    【舊線已斷，新線交織。】

    【歡迎回來，實驗體108號。】

    世界又一次熄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