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司塵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北獠字數:2222更新時間:24/06/27 17:16:49
    百里安拭去脣角血跡,攤開手掌,那枚願珠中的光澤瞬間黯淡無光,涼幽幽地落入到了他的掌心之中。

    那巨大的骨架怪物正是怨氣凝結固象化出來的鬼物,萬物相生相剋,怨力的剋星,自然是那些受到了超度化爲功德的純淨願力了。

    雖說二者之間的力量皆源自與厲鬼之身。

    但其區別,卻是天差地別。

    只不過溺死婦的願力有限,其中的信仰願力在方纔脫困之時便已經消耗一空。

    一時半會,怕是難以派上用場。

    他點了點頭,朝方歌漁微微一笑,道:“別怕,方歌漁養的屍魔可不弱。”

    見他還有心思調侃,方歌漁方纔那顆提到了嗓子眼的心一下子又沉回了肚子裏,她冷哼一聲:“怕?你何時見本小姐膽怯過。”

    百里安笑了一下,就在這時,斷去五指之痛的白骨怪物自半空之中隆隆起身,而屬於季盈姑娘的那具骸骨此刻不僅僅是一隻手臂被吞了進去,大半邊身子都沒入到了那衆多白骨之中。

    似是在那枚願珠之下,這副骨軀之內的力量受到了損傷,正迫切的需要極大的怨力來彌補。

    季盈身邊盤踞的那些屍骸們,宛若受到了詛咒的惡靈一般,張牙舞爪地用它們森白的臂骨抓住她的身軀,朝着那巨大的身體裏狂塞進去。

    百里安深深地看了方歌漁一眼:“你在這裏等我。”

    方歌漁一把拽住他染血的衣袖,道:“這種等級的怪物不是你我能夠對付得了的,幽鬼郎殺了這麼多人,創造出這樣一個怪物,娘娘一定不會坐視不理,我們先離開這裏,請娘娘出手。”

    百里安搖首:“來不及了,季盈姑娘若是被那個怪物吞進去,便永世不得輪迴了。”

    方歌漁有些氣惱:“她已經死了,這麼多屍骨,你一個人救得過來嗎?”

    百里安抿了抿脣,神色複雜地看着方歌漁,指着季盈那具骸骨的方向,問道:“方歌漁,你莫不是看不見她眉心的那縷靈魂?”

    方歌漁一怔:“我怎麼可能看得見那種東西?”

    “如果我說,季盈姑娘的靈魂尚未全滅呢?”

    方歌漁鬆開了他的衣襬,看着他認真道:“我同你一起去。”

    “你在安全的地方等我。”

    “臭小孩!你這是在命令誰呢?!”

    四野捲起了淒厲的朔風,天空下的飄雪四處紛飛,吹動着兩人款式相近的紅袍。

    百里安沒有再繼續反駁她的話,低頭看着自己腳下棺面上的朱雀雕花片刻後,才擡起首來朝着方歌漁輕輕一笑。

    然後朝她伸出一隻手來。

    一下子,方歌漁就撞上了他那雙溫柔地近乎隱晦的眼神。

    她分明可以自己御空飛行,可在這樣邀請共戰的目光注視下,鬼使神差的,她將自己被風雪吹得冰冷的小手交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同樣冰冷的手掌反握住她的手,可是下一刻,百里安卻做出了一個讓方歌漁瞠目結舌的舉動。

    他立於古棺之上,握着少女的手掌,然後單膝跪下。

    挺拔修然的腰微微壓彎了幾分,將冰冷的額頭抵在她的指尖。

    他低頭笑着說道:“我會將這次試題的答案帶回來給你,所以還請大小姐乖乖聽話藏起來,可以嗎?”

    那冰冷手掌間的體溫幾乎讓她一時間心亂如麻,現下她甚至無從去追究這小子是哪裏來如此強烈的自信。

    只覺得自己心中深處,唯一致命柔軟的一塊地方被什麼毛茸茸的東西重重撩擦了一下,又軟又癢,卻惱人地撓不到癢處。

    她手指微蜷,卻並未抽出來。

    指尖滋生起一種奇異的酥軟,風雪擦過,不寒而熱,撩動心靈難安。

    她不記得自己當時是怎樣迴應他的話語。

    或許是在這片風雪連天的夜宇之下,她很沒用窩囊地紅着臉點了點頭。

    不然,他怎會那麼快的站起身來,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才轉身離去。

    不過,這一次,也是方歌漁生平第一次,想要認認真真地獲得一個滿分的答案。

    百里安行於風雪之中,將手掌貼近心口,很奇怪的感覺。

    沒有心跳,血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可是這一刻,又是什麼在身體深處裏沸騰不止呢?

    他堅定而深邃的雙瞳之中,清晰地倒映出了那座白骨如山的巨骸,百里安無從追究這種亢奮的情感因何而起。

    這自然不是什麼兒女情長的小鹿亂撞。

    從他踏足這片荒宅起,直至看到眼前這屍骸如山的一幕,體內那種高漲沸騰的喧囂,便彷彿到達了某種極致的境界。

    百里安自認爲他並非是那種嗜血好戰之人,戰場上的鮮血與冷鐵,並不能讓他感到興奮與共鳴。

    他並不會沉浸於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之中,他也無法從殺戮之中尋得快感。

    可是現在,他卻覺得,眼前的一切,彷彿都是爲他準備的戰場與舞臺。

    這是一場,只屬於詭道的戰鬥!

    摒棄了一切的劍法,自閉了體內覺醒的兩道靈力節點,拒絕與天地間的靈力發之共鳴。

    百里安點燃了屬於黑暗那一方的血色雙瞳,他眼底的情感從火熱的戰意到麻木的冷漠,緊緊只用了一瞬之功。

    他無比自然地伸手探入袖中,這個動作彷彿做了千百次一般。

    而袖中那枚短笛所安放的位置,也彷彿一直未變,如早已形成的習慣一般,不用多餘的動作去摸索探查,就直接握住了那枚短笛。

    冷玉的質感,讓他心中多出了一絲遙遠的懷念。

    溫姐姐果然沒有騙他。

    這枚短笛,一直都是他的東西。

    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告訴着他。

    這是屬於他的,一直想用卻又不敢用的武器。

    宛若生命中不被允許的禁忌的力量。

    可是此刻,他的生命已止,他存在的本身就是這個世間最大的禁忌。

    當禁忌握住了禁忌,自然也就打破了拘束他身的囚籠與鎖鏈。

    不必在顧及那麼多的忌諱與牽掛。

    因爲他是司塵,無人能夠再責備他了。

    白骨如山,如塔。

    在雪夜的黑幕之下,骨身之上的骷髏雙瞳之中幽幽燃火,宛若九幽而來的惡魔。